从我记事起，我们村里有一户人家，男人名叫石柱，女人名叫秦雪梅，男人忠厚老实，擅长干农活，犁田耙地样样在行。
秦雪梅有一个爱好，就是喜欢打小牌，农闲时，秦雪梅在村里和人打小牌。村里农忙时，村里人干农活没有什么人打牌，她就走亲戚，到亲戚家自然找三个人陪她打小牌，那时人们都穷，赌资不大，主要是打发时间。
除了爱赌博，模样俊俏的秦雪梅还有一个非常鲜明的特点，为人处事不能吃亏，样样事都想占人上风，讲话也是要把别人讲输为止。她能说会道，见什么人讲什么话，虽然家里穷点，她在村里那可是个狠角色。
秦雪梅生了三女一儿，几个女儿都很勤快，像石柱。唯一的儿子石东被她惯得吃不得苦，有些不成器，做什么事情都是三分钟热度，没啥耐心。
因为秦雪梅家的女儿们逐渐长大，她的日子越发潇洒起来。她们家的生活，相比村里的有些人家，秦雪梅家的日子好过多了。家务活有女儿做，农务活由石柱做，女儿们也会帮着做他一起做。秦雪梅的主要日常是打小牌，走亲戚。
秦雪梅的小叔子家的老婆田英，终日田间地头，埋头苦干，话也没几句，像个隐形人。田英家里三儿一女，那个压力随着儿子们的长大，也越来越大，实际比秦雪梅家穷多了。
石柱因为秦雪梅这么好赌博，不爱干活，也没少吵架。吵归吵，只是秦雪梅这爱赌的毛病，一点也没有改，依然我行我素。
也不知是不是日子过得不顺心，五十多岁的石柱得了癌症，家里人也借来钱医他的病，只是越治病越重，没多久石柱就撒手人寰了。
秦雪梅这时候有些着慌，由于石柱的病，她家借了很多债，日子也开始艰难了。
石柱在世时，秦雪梅在村子里太强势，说话做事总喜欢占人家上风。村里人都讨厌这个好吃懒做秦雪梅。
石柱过世时，他的女儿们都已长大成人。大女儿二女儿出嫁，秦雪梅得了二笔不菲的彩礼，也还清了石柱看病的钱。秦雪梅虽然没有以前日子好过，可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痴迷赌博，乐此不疲。
村里爱赌博的人常说，要想我不赌，除非背朝土。意思是哪一天人死了，就不赌了。秦雪梅就是这样的人。
转眼几年，儿子石东也长大了，要花钱娶媳妇，好在最小的女儿许了婆家，秦雪梅把最小的女儿小妹也嫁出去了，得到一笔丰厚的彩礼。
由于家里穷，她最小的女儿出嫁的当晚，显得格外的凄凉。小妹骑了个自行车，自行车的后架上放了个洗脚盆，就这样灰溜溜的去婆家了。
没有送亲的队伍，也没有婆家人的迎接，小妹可能是我们村有史以来，出嫁场面最惨的一个女子。从此在村里也落下了话柄，老人们谈论，哪有人家这样嫁女儿的，好歹棉被也要陪嫁几床吧！
秦雪梅倒没觉得亏欠自己的女儿。她的独子石东也在三个女儿的帮衬下，成了家。
秦雪梅的儿子一没手艺，二没本事。也许是被惯坏了，给村里人的感觉是没有什么出息的人，脾气还坏得很。
秦雪梅家娶的这个儿媳妇桂兰，娘家也很穷，家里有一个嗜酒如命的父亲。这个矮小瘦弱的女子桂兰，看上去像是长期营养不良，面黄肌瘦，一看就是从苦水里泡大的女子。
秦雪梅儿媳婚后连续生了三个孙女，这对重男轻女的秦雪梅是致命的打击。自此她像是霜打的茄子，焉了，她觉得没有孙子，在村里抬不起头。
村里妇女们在一起吵架或小打小闹是常有的事。农村妇女吵架，简单粗暴，口不择言，什么伤人心骂什么，什么难听骂什么。桂兰跟邻居吵架，人家总是骂桂兰干了缺德事，没有儿子，绝百代，绝千代的。
秦雪梅家的儿媳妇矮小瘦弱，既打不过人，又骂不过人，常常气得她口吐白沫，真的好可怜。
想当初那时干小组时，秦雪梅家劳力多，穷大哥也没生病，一家人挣的工分比小组谁家的都多。每每此刻，秦雪梅自信爆棚，认为她们一家人比谁家人都能干。
秦雪梅常常在村里口出狂言，说你们不是靠我家男人耕田耙地，你们家吃屎还要起早。人们知道秦雪梅的嘴巴厉害，没人敢应她话。
搞得像全小组的人都依靠秦雪梅一家吃饭似的，离了她一家人，地球都无法转动了。
有人私底下议论秦雪梅的家人，说小组一起打平伙时，她一家人能吃能喝，半脸盆的肥肉，几乎被她一家人吃了，像是饿死鬼投胎的，秦雪梅还在村里讲大话。于是人们轰堂大笑，这也算是集体回怼秦雪梅的不可一世。
谁也不曾想到，自从小组解散，田分到户，家家户户的日子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村里人的日子是越过越红火。唯独秦雪梅家是越来越穷，真是王小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村里的田地分到户，人们都忙着在自家田里耕种，也不像干小组时那么多是是非非。
秦雪梅眼见村里人，都过上了好日子，再也不说大家伙靠她家之类的话了。
只是秦雪梅的儿子没有手艺，靠在家炸油条卖，做点小本生意，只是解决了家里的温饱，赚不了什么大钱。
记得那时我跟石东说过的话：“石东，我说你别生气啊，你这油条炸的丑不说，扭在一起的油条还分开了，这手艺也太不过关了”。石东没说什么，只是不好意思地笑。
我们村有木工瓦工手艺的人，包括我弟弟多数去上海打工；有本钱有门路的人去南京开宾馆旅店的。秦雪梅小叔子养的三个儿子，两个儿子长年在上海做瓦工，还有一个儿子四海为家，养蜜蜂卖蜂蜜，也赚了不少钱。
小叔子家三个儿子，个个都成了家。对父母孝顺的很，那个老实巴交的弟媳田英，如今儿孙满堂，日子过得比秦雪梅强多了。
秦雪梅的儿媳妇这些年来，在她家过的并不开心。石东没有本事挣钱，又不疼爱他这个瘦弱的妻子。石东的老丈人到女儿家，一大早就喝酒，一天三次酒，石东跟他妻子吵架，说有这样的老丈夫简直是颜面扫地。常常赶老丈人滚蛋。
石东和桂兰，吵吵闹闹过了半生，桂兰抑郁成疾，四十岁时就病死了。
妻子死了不到一年，石东就要再娶妻。家里的女儿反对再娶。石东不但不听三个女儿劝，居然要把三个女儿都赶走，说让女儿赶快嫁人，谁都不要阻拦他娶老婆。
村里人笑话石东，说他没有女人，迟早会疯掉。
如今秦雪梅这一家人，也不知过的什么日子。她老了，石东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秦雪梅劝儿子把这三个女儿好好培养，不能娶老婆，会相处不好。
石东根本听不进妈妈的话，左耳听，右耳出。这正是慈母多败儿。
有一次我回老家，听堂妹说秦雪梅已卧床不起好几年了。说是秦雪梅跟侄媳妇赌博赖账，被侄媳妇推倒在地，摔了一跤。可能是她年纪太大了，从此瘫痪在床。
全靠几个女儿孙女轮流侍候，这个唯一的儿子东奔西走，根本就指望不上。
争强要胜的秦雪梅早已没了年轻时的心气，瘫痪在床的她，常常以泪洗面，自言自语地说：“报应啊，报应啊”。
我回老家时，弟弟经常跟我聊村里人家的变化，从村里人起伏多变的命运里，常常能看到一些令我不敢相信的事，这些事无一不在诉说着一些因果。
原来老天爷是公平的，不但悄悄奖励那些生性善良，吃苦肯干的人们，也不动声色地惩罚那些没有口德，好吃懒做的人。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一切祸福，自作自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