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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霞阿姨年近六十,再过两天就是她的六十大寿。她有一个妹妹叫青玲,姐妹俩的爱人都走得早,各自拉扯孩子长大。青霞有一个独生女儿,叫欣然,是一个专业舞蹈演员。她有一个苦追了她八年的男朋友林一凡。为了爱情,欣然放弃在大城市深造的大好机会,回到老家做了一名舞蹈老师。结婚后,她把妈妈接过来一起生活,事业家庭两不误。长相出挑,工作出色,有深爱自己的老公,有疼爱自己的妈妈,欣然觉得非常幸福。
妈妈青霞乐观随性,是人们口中常说的那种“心宽体胖者”。然而,厄运总喜欢猝不及防地降临,打你一个措手不及。
青霞六十大寿这天,欣然遭遇车祸。噩耗传来,青霞差点昏死过去。欣然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却惨遭截肢,失去了她引以为傲的双腿。这天大的不幸瞬时让这个幸福平静的家庭陷入了泥沼。
手术后欣然昏迷了几天。这一天她终于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的第一声她喊的就是“妈”。可是此时她妈妈青霞已经逃出了医院,一个人躲在小吃摊上疯狂地啃鸡腿。
其实青霞是天生的乐观派,她的外甥就特别喜欢这个大姨。因为大姨跟他的亲妈比起来,乐观随和开朗。记得有一次小外甥跟她说:
“我每次考试考砸了,就觉得人生完蛋了!”
青霞听完捧腹大笑:“哎呦呦我的傻小子!一辈子是多大的蛋啊!哪能是一两次考试就能搞完的呀!”
但是此时的青霞仿佛觉得天塌了,她失去了往日的乐观和坚强。她面对不了欣然的惨状和残缺!只要一想起来,她就万箭穿心:
天啊!怎么不是我啊!我的女儿就靠两条腿跳舞,如今没有了腿,她靠什么与命运抗争?
因此她不敢呆在医院,她胆怯了!她彻底崩溃了!她哆哆嗦嗦,酿酿跄跄,不停地对安慰她的外甥女说:
“我不行!我不行了!我是能抱得动欣然还是能背得动欣然哪!”
我就是一个倒霉的胖子!”
她嘴里含着食物,绝望地大喊:
“我完了!我完蛋了!我彻底完蛋了!”
青霞涕泪交加,任凭外甥女怎样安慰也无济于事。
这时候,左邻右舍的长舌头开始闲不住了:
“她闺女都这样了,她咋还从医院逃跑呢?”
“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她怎么还吃得下?”
人们喜欢道德绑架,总认为女人一旦当了妈,就不能逃避不能脆弱,她必须战无不胜,为母则刚!好在还是有很多人理解青霞,感叹她的不易,对她是满满的心疼!
在亲人和朋友的劝慰下,很快青霞收拾起了痛苦和眼泪,选择勇敢地面对一切。她赶往医院,开始日夜陪伴并照顾欣然。
遭遇了这么大的变故,欣然心灰意冷,情绪非常低落。且不说截肢有多疼了,它甚至会影响正常的排便,欣然连厕所都没办法顺利完成,委屈和羞辱让她双泪长流。她整日以泪洗面,接近半疯半癫,痛苦和绝望让她越发地暴躁易怒。不管是面对母亲还是老公林一凡,欣然都无法控制情绪,毕竟她的委屈和绝望,都是常人无法想象的。越是面对至亲之人,越是容易爆发失控。
终于,当欣然看见轮椅那一刻,她彻底绷不住了。自尊如此之强的她无法面对自己成了残疾人这一事实。她开始发疯、暴躁,口不择言。她冲着自己的妈妈大喊:
“都是因为你!因为你寿宴结束非要打包剩菜,否则我就不会遇见那辆大货车!”
青霞跪在地上哭喊道:
“是啊!都是我不好!你告诉妈妈,我怎么做才能赎罪?妈妈什么都愿意做,只要你能够站起来。”
我之前让你减肥你都减不了,现在你要我一个没腿的人怎么站起来?”欣然冷着脸说。
如果我能减,你肯站起来吗?我跟你打赌,三个月我能减掉一百斤,你就必须给我站起来。”
就凭你?今天晚上这顿饭不吃我都服你!”
“好!好!不是凭我,是凭你!”青霞大声地说:
“欣然!你是我闺女!我能行你就能行!我不行也得行!”青霞咬着牙决然地大喊。
三个月减掉一百斤!青霞阿姨,你比贾玲还狠啊!大家可能不知道,青霞阿姨可是一个两百斤重的大胖子,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完成呢?
青霞之所以要跟女儿打这个赌,一是她想借此激励欣然重燃对生活的信心和希望,但更多的她其实还是想让自己的身体变得更好一点,未来能够一直照顾女儿。毕竟之前她想抱女儿上个厕所她都抱不动,两人一起摔倒在地,看到女儿渗出血的残肢,当时青霞满眼都是心疼与自责。
因此青霞希望自己能够健健康康。因为只有自己活得长久,才能最大限度地照顾欣然,否则除了自己,欣然能够托付给谁呢?她老公林一凡吗?看着林一天天的冷脸,青霞什么都明白了,只是时间问题,她想。
因此当有一次欣然绝望地大喊自己什么都没有的时候,青霞紧紧地握着女儿的手,坚定地说:
“乖!你不是什么都没有,你还有妈妈。”
我本来以为我可以照顾你晚年的…可是…对不起!妈妈!”欣然抽泣着说。
别哭了!什么晚年啊!嗯!谁的晚年?我的晚年吗?”
青霞假装责备女儿却又忍不住笑起来:
“我的小傻瓜呀!我跟你说吧!我最近在公园练跑,认识一个老头,人家八十多岁了,那心气儿就跟二十多岁的小伙似的。昨天我们俩人一口气跑了八九公里。你说你见过没见过我这个连蹦带跳的老人,见过吗?”
我只是觉得…觉得您太苦了!”欣然一直小声哭着。
”苦!是很苦!尤其当我跑不动的时候。我挪半步我都觉得真苦啊!可是,我就想:我跑上一步,就离我减肥的目标近了一步,离我闺女站起来近了一步。”
真的?”
闺女!你从来没让妈失望过,妈妈也不会让你失望的!”
在青霞的积极影响下,欣然的状态确实逐步好转,但婚姻生活却在不知不觉中亮起了红灯。
正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还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夫妻。
欣然的老公林一凡家庭条件比较优渥,他的母亲虽然强势但十分惯他。说林一凡“妈宝”,有点吧!欣然刚出事的那段时间,一凡确实是跑前跑后,耐心地照顾并安抚欣然。但是很快,他就感到厌烦与抵触。曾经,一凡追求欣然耗时八年,跟谁都说自己特别爱媳妇。当一凡抱着痛苦的欣然说:
“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那一刻,谁不相信他是真的爱欣然?只是那份爱远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深那么真罢了!不出事天下太平!但是当感情面临巨大的考验,他所谓的爱到底有几分就都体现在了种种细节中。人性的复杂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欣然是跳舞的吧!所以俩人说好要晚几年再要孩子,一凡甚至放出了豪言壮语:
“宝贝!你生不生都无所谓!”
但是在欣然出车祸抢救时,医院让他抓紧签署截肢同意书,否则连命都保不住。可是一凡说啥都不签。而且他大声地说:
“我们还没有孩子呢!”
在这种危急时刻,他下意识想到的是生孩子。
还有车祸后欣然要经常换药。他嘴上说着要帮忙,未来换药都得他来。但是实际上他看见欣然的伤口当场就吐了。包括后来欣然康复得很顺利,可以出院回家了,他也是越发抵触与欣然相处,不愿意直视欣然的伤口,更别说夫妻间的亲热了!甚至后来直接借坡下驴,躲回了父母家。只有周末才回来面对欣然,当他所谓的“好丈夫”。可是这个“好丈夫”却连欣然的味道都受不了。他甚至向他妈妈诉苦:
家里边总是有欣然伤口发出的腐肉味道,和消毒水混合在一起,自己经常反胃…
欣然也看出了些许端倪,一凡的变化尽收眼底。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该怎么办?所以此时青霞出手了,她早想好了对策。
青霞是个特别聪明的妈妈,属于大智若愚那种。她主动找到一凡的单位,跟领导大夸特夸一凡是个好男人,家庭事业两不误。一凡顺理成章地被单位当成宣传典型,采访表彰一起袭来,“先进”是跑不掉了!
而一凡表面说着哎呀这样不太好吧!实际上身体很诚实地享受在其中,拉着媳妇丈母娘一起跟他站台,编造虚假的好丈夫事迹,四处演讲。
青霞面对这些一直乐乐呵呵地配合。因为她知道,一凡就吃这一套。青霞以为把一凡架上了道德的制高点,一凡哪怕一直“演一个好丈夫”,至少也能暂时地让自己可怜的女儿开心一点,让她不至于在人生的低谷还要遭遇婚姻的背叛。
可惜,一凡很快就罢演了!他出轨了自己的女上司,这俩人玩得可花了。
一凡接青霞电话的时候,还在跟女上司鬼混,却骗丈母娘自己在“加班”。他们去超市买隐秘东西时,整得像特务在接头。一凡在超市摸女上司不雅的动作恰好被自己亲妈撞见:
“我真没想到!你真是饿了!你怎么什么都吃得下…?”
一凡的母亲一直不是盏省油的灯。她不在乎儿子出不出轨,毕竟儿媳妇现在残了,子宫还受了伤不能生育。她是巴不得儿子赶紧离婚再娶。但是她害怕儿子出轨被发现成为过错方。她希望“离婚”这两字能从欣然的嘴里主动说出来,保全自己儿子的名誉与工作。
这小算盘打得啪啪直响,真绝啊!一凡一向对母亲言听计从,于是,他故意且不露痕迹地让欣然发现了自己不能生育的检查报告。
善良而敏感的欣然果真如他们所愿,以“不愿耽误对方为由”主动提出了离婚。一凡其实也痛恨自己,当初的海誓山盟哪里去了?自己是个可恶的伪君子,他恨不得狂扇自己几巴掌。可他想到未来的人生,觉得母亲说得也有道理,不得不狠心与欣然离了婚。
话说青霞的减肥之路虽说坎坷但不乏有趣。
她在每日练跑之路上认识了很多积极阳光的小伙伴,还找到了一个靠谱的减肥教练。从没头苍蝇乱转,变成了每日系统化减肥。过程一波三折,前路形势一片大好。她渐渐逼近自己的目标了,身体越来越轻盈,甚至连走路都带着风,所有认识她的人都对她刮目相看。
每天,不管刮风下雨,她准时出现在跑道上一圈又一圈,直至精疲力尽。稍事休息,她又来到健身房挥汗如雨。日复一日,终于,三个月后,她成功地减掉了八十斤。母女俩抱在一起喜极而泣,欣然得到极大的鼓舞,终于同意妈妈的教练接手自己。
青霞的教练很有意思。他名叫杨子墨,她跟欣然曾经同在一个舞蹈学校授课。因为性格直接较真,不愿意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导致他跟领导、客户基本处不好关系。可是也正是因为杨子墨这个性格,所以他面对欣然没有某些健全人对残疾人的那种自以为是的怜悯。
那日,校领导找他给欣然凑份子钱:
“全体老师都已经把份子钱交给欣然老师了,就差你一人了。”
一人五十块钱买束花,你们还凑份子,欣然缺你们那花吗?”
那有什么办法啊!很多同事都去了医院,我都去了好几趟,她谁都不见。”
我要是欣然我也不见。人家已经够倒霉了,见你们干什么?看你们这些健康人在她面前晃来晃去,还被迫喝你们这些廉价鸡汤。然后再陪笑,表示被你们鼓励了?”
不是!那要照你这么说,这世上只要有没腿的,我们这些有腿的,就活该去死啊!”
健康人鼓励残疾人也不能自以为是啊!”
杨子墨甩下这些话扭头就走,把个校长气得半死。
再说欣然这边。当初她听说母亲减肥得花三万块钱时,想当然地,她以为母亲被骗了。再得知教练是杨子墨后,她更是觉得不靠谱。印象中的杨子墨自负清高,吊儿郎当,让他帮母亲减肥,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谁知自己是小人之心,如今还要靠他来帮自己康复,欣然觉得尴尬极了!好在杨子墨早忘了那事,在欣然康复的道路上竭尽全力。现在两人几经磨合,欣然更加改变了对子墨的看法。如今他们的相处模式特别像余华拉着史铁生踢足球,他不会因为欣然残疾了就小心翼翼,反而还会跟没事人一样,跟她拌嘴逗闷子。甚至会拉着装好假肢的欣然去撸铁训练,告诉她别害怕,你是练舞蹈的,很多动作要领你的身体早就有肌肉记忆了。
在杨子墨不一样的训练下,在大家共同的陪伴帮助下,加之欣然自己的努力,她变得越来越自信,越来越阳光,一切正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一个晚上,母亲带欣然出门散步。本来装上假肢的欣然有点畏畏缩缩,怕别人投来异样的目光。
“姐姐,你好!”
随着一声脆生生的呼唤,欣然看到一个年近十岁左右的小女孩热情地向自己打起了招呼,她顿感心头一热。于是,她学着木偶人的样子做着木偶人的动作一步步走到小女孩面前,躬身问道:
“姐姐的腿酷不酷?”
“酷!”
小女孩脱口而出,两人开心地笑起来,那灿烂的笑容瞬间点亮了城市的夜空。妈妈青霞小心翼翼地喊了句:
“欣然啊!”
欣然笑嘻嘻地回应:
“走吧!妈!”
然后她回头对小女孩眨了眨眼睛,愉快地说:
“走了!”
“姐姐!再见!”
“再见!走啦!”
这一刻,青霞又想叫又想哭,她清楚地知道,女儿彻底走出来了。
在这里,我们得感谢帮欣然安装假肢的技师小邱。经历了四川地震,小邱决心钻研医学,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当欣然说“我老公以前最喜欢我的腿”,“他看到我的腿都挪不开视线”时,小邱点醒说:
“真正让他挪不开视线的应该是你,而不是你的腿!”
在经历了无数次假肢的试用磨合,残肢末端仍然血肉模糊后,在青霞母女对安装假肢失去希望的时候,小邱!这个家境富裕的富二代,如一缕春风,给欣然带来了希望带来了力量。他任劳任怨地、毫无私心地倾力相助欣然。没有他,欣然的康复之路没有这么顺畅。
还有青霞瘦身减肥时认识的好朋友老老王,一位年过八十的老爷子,带着六十岁的儿子老王一起天天锻炼。他们乐观积极,对生活充满了希望,给母女俩带来了无数轻松和温暖的时刻。
欣然成功站起来后,重新走进舞蹈学校,并勇敢地再次登上了舞台。无数掌声与鲜花向她袭来,她平静地接受了记者的采访,她毫不掩饰身体的残缺,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激励那些身体有残疾的人努力拼搏,一直向前!
面对话筒她侃侃而谈:
坦然地说,我并不想掩饰什么,但是我更希望大家关注到的 ,是一个普通人。我不想靠卖惨而又猎奇的故事去吸引人,不仅是残疾的朋友们,我也希望健全的朋友们能够看到我跟他们一样。我的不幸也是我的经历。苦难就是苦难,并不值得炫耀。我也有我的烦恼,我的骄傲。和每个人一样,我也有我的选择。
人的一生当中,不可能永远都是积极阳光的,生活就是有很多的不如意。无情的车祸,令人绝望的爱情。我们得承认我们的有些至亲远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爱你,你的挚爱某一天也会离你而去。我们会有无数个让人倍感绝望的时刻。想永远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这样的人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