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最熟悉的环境里,潜伏着深深的恶意,别让它们发现你的在意,否则它们会一直纠缠着你。
我有个做平面设计的朋友,89年生人,老家是铁岭的,因为长得胖,所以耶叔叫他膨松。膨松的脑子很活,他的作品充满了意想不到的创意,同时也晓得人情世故,上班一年后就成了部门经理。人有了成就后很容易飘飘然,膨松原本就有股傲劲儿,看不起别人的作品,但起码不会乱说话,现在呢,看到不入法眼的作品就会一顿乱喷,把作者贬的一文不值,整的自己像个大师似的,而且他喷的时候整个身子都会动起来,最明显的就是那厚厚的双层下巴,随着惯性左甩右甩,看着像有人在晃一个水气球,然而气球里装的不是水,而是黄色的液体脂肪,看着特别恶心。
鉴于膨松的形象和人品都在走下坡路,我主动和他拉开距离,有一段时间甚至互不来往,可是今年发生了一件事,重新拉进了我俩,可我到现在想抽自己的脸,后悔为啥好奇心那么重,害的自己留下难以抹消的阴影。
记得是今年刚过完五一的时候,膨松突然打电话邀我去老酒吧,开始以为死胖子要找我办事,准备找理由推脱,可是他很真诚的说想联络一下兄弟感情,联想到膨松去年交了女朋友,我误以为他是要结婚了,在邀请我参加婚礼前先跟我破冰,碍于情面就答应了。
刚下出租车,就看到膨松站在门口抽烟,这厮面色憔悴,身材消瘦,双层下巴已不见踪影,整个人瘦的跟吸过毒似的,一看就是经历过折磨。看到膨松的样子,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暗想这次见面不会有好事情,刚要转身偷偷走,膨松立即迎上来,搂住我的肩膀往酒吧里走。膨松肯定摊上什么事了,想让我想办法解决。现在这社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人的麻烦千万别管,管了就陷里头拔不出来,最好的结局也是费力不讨好,这么赔本的买卖能做吗?所以刚找个桌坐下来,我就主动唠一些家常,把自己的生活勾勒成水深火热的状态,一点点渗透给膨松,让他打消找我办事的动力,最终目的是让自己摆脱可能面对的麻烦,谈话可是一门艺术啊。
效果很明显,膨松也跟我唠起家常来,可唠着唠着,我自己却被带进沟里了。
俩男人能唠啥,不是女人就是房子,再者是王者荣耀,膨松选了第二个,跟我聊起了房地产。他说去年八月份在浑南新区买了一套房,22楼,160平,花了148w,因为话题敏感,这里不提楼盘名称,大家只需要知道,楼盘的位置在新市政府附近,地广人稀,一到傍晚,大马路上连个鬼影都没有。
膨松说他那栋楼37层封顶,加上他一共就5家住户,晚上站楼下抬头看,黑漆漆的大楼零星亮着几个屋子,就像人脸上的青春痘,虽然形容的不怎么样,但他坚信挨着市政府的楼盘会发展起来,所以不会觉得自己的选择很白痴,至少当时是那么认为。
一拿到钥匙就开始装修,放了2个月涂料味儿,今年3月份就搬进去住了。因为女朋友是沈阳本地人,结婚前只想和爸妈一起住,所以膨松一个人住着160平的房子。我问他自己一个人住不觉的慎得慌吗,他说还可以,到家也是直接开进地下车库,进电梯直达家门,楼里住多少人,外面环境啥样真没多少影响。
膨松说,漂泊多年,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窝,那心情是相当的好,相信各位漂流人士都有感触,可住了没几天,膨松那股子兴奋劲就被浇了凉水,还不是那种一泼而下的,而是一点点浇到头上,让你的亢奋慢慢消失,最后忽然一大泼灌下来,将你浇成大冰棍。
在这儿,我开始觉得事情不对头了。
我问他房子怎么了,膨松摇摇头,说不是房子,而是这栋楼,确切的说,是电梯出了问题。
电梯还能出什么问题,断电?按钮失效?高空坠落?
膨松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后,双手合十摆在桌子上,手背青筋暴起,手指因为过于用力缺少了血色。他收紧下巴,紧锁眉头,一只眼大,一只眼小,以十分滑稽的表情盯着我,可是他那眼神,却将这喜剧的镜头瞬间转变成惊悚画面。我tm从来没见过哪个人能做出这样的表情,这简直是小说描述的现实再现,而小说发生的事,都是极其荒诞的。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差一点伸手掐脸蛋。
我有点发怵了,在膨松开口前,我觉得就像在等着医疗检测报告出来,心中忐忑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在自己身上,可当膨松张嘴说出那个词后,我差点把酒喷出来。
“广告。”
我以为没听清,让他重复了一遍。
“电梯广告。”
其实,我还是把酒喷出了一点的。做足了前戏却迎来这么个词儿,我觉得自己在开着宾利帮驴子拉磨。
膨松解释说,是传媒公司在电梯间的墙壁上投放的海报。
我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了,自己公司所在大厦的电梯里就有这种广告,一般都是办公楼写字间里有这些,居民区怎么还有这些东西?其实这个问题,已经是我竭尽所能提出的问题了,我为了维护对方情面,尽量参与到这个话题中,但心里觉得这东西屁意义都没有,纯属浪费时间,可膨松接下来的话,却给我内心带来一百八十度大转折。
膨松给我看了手机,上面一个电梯广告的照片,这个广告很奇怪,黄颜色的背景,四个角都有装饰图案,可中间空空如也,明显是缺了焦点,甚至文字说明都么有,不知道这广告是为了宣传什么的。
我以为膨松是想开喷这个作品有多失败,可是这个想法只是转瞬即逝,他那恐惧的眼神告诉我,事情远比我想的还要荒谬。至少,这个话题有了延续下去的理由。
膨松说一开始他是带着批判性眼神看着这张广告的,这明显是个失败的作品,他还一度想要撕毁这张广告,无奈广告框架在电梯墙壁上粘得太牢,无法打开,只能任由垃圾继续待在墙上。奇怪的是,过了1个月,这广告也没见更换过,依然待在上面,是哪家公司的也不知道,膨松也没法因为一张海报去找物业抱怨,那样显得太矫情,所以他每次上电梯都把脑袋别到另一头,怕烂广告脏了自己的眼睛。
就在上个月,由于公司业务增多,膨松半夜2点才回的家,他在地下停车场的柱子上竟然看到同样的广告。他以为是把电梯里的挪到这儿了,可进电梯后,原来的广告还在,这是垃圾没清理,反倒又投放了一个。本来加班就很累,还带着一帮刚毕业的新人赶项目,心里憋了一肚子火,看到这情况,完全扛不住爆发了。膨松走出电梯,从车上拿了消火栓下来,把柱子上的广告框架砸碎,取出广告撕了个稀巴烂。他跟我说,撕广告的时候觉得手感很软,不像是铜版纸。
撕完停车场的还想继续撕电梯的,可一是电梯里有摄像头,被看到需要赔偿,二是刚毁了一个消了不少气,也就没那份冲动了,相反,膨松开始考虑给公司的新人拍一张反面教材,于是拍下电梯广告,也就是我现在看到的这张。
膨松拍下后就发送到公司微信群聊里,让员工看看这广告有多么烂,随顺道还加了几句嘲讽。这时候一个会来事的新员工在群里和膨松拍起了马屁,俩人你来我往发了十多条信息,直到电梯门开了才停止,只不过,门外依旧是地下停车场。
膨松以为自己是没按楼层,于是按了22后关上门,没几秒门自己开了。到这时候,谁都会认为外面有人按按钮,膨松说自己把身子探出去看看是哪个白痴干的,可外面一个人都没有。他没当回事,关了门后明确的按下22楼按钮,然后双手伸进裤兜里看着楼层显示,奇怪的是,电梯没动,而门又自己开了。外面当然还是地下停车场了,只是空荡荡的看着很瘆人,膨松伸手去按关门键时,忽然觉得汗毛竖起,那种感觉就像是生物本能一样,紧张和不安一股脑的灌进心脏。他有点害怕了,再次尝试关上门,这次电梯运行了,也松下了一口气。
电梯刚刚启动的时候,微信群又来了信息,膨松低下头在手机上打字,余光却扫到了一双脚,那双脚就站在电梯按钮前。膨松立即就慌了,全身跟过了电似的,立即僵直了起来。
膨松补充了一句,他确信余光扫到的是一条黑丝美腿,踩着黑色高跟鞋,可是当他抬头去看,前方却空无一物。
他愣了一会才被微信群的动静唤醒,群里有人提到了那张垃圾广告,膨松顺势向旁边看了一眼,这一下不要紧,吓得他马上扔了手机,身体绷直了靠到角落里。
那张被他成为垃圾的广告里,竟然多出了一个女人。
我管他要那个女人的照片,他说当时吓得连放屁带撒尿的,哪他妈想到要拍照,那时候觉得自己快死了,脑袋里啥想法都没了,眼里只有那个女人,她出现在垃圾广告的中央空白处,身穿黑色工作服,双手合十放在胸下,微笑的看着自己。
我问膨松,这个女人穿着什么工作服。他说像是房产销售穿的西服,也可能是,殡仪馆工作人员的西服。
没有照片,虽然这小子的表情十分惊恐,但我绝不相信这件事。很奇怪,在这之前我觉得自己能相信什么神鬼牛蛇之类的事情,可膨松说出口后,我反倒认为这事绝不可能,亲耳听到这种事会让人觉得太扯了。
我以为这就完事了,可膨松却说没有讲完。
他僵在墙角,和那女人对视了好久,电梯忽然不解风情的停止了运行。唯一的声音消失了,电梯间瞬间静了下来,他动都不敢动,甚至连自己喘没喘气都察觉不到了。
“然后呢?还发生什么了?你俩就这个互相瞅着?”
膨松深吸了一口气,吸气的声音都有了些颤抖,他睁大眼睛看着我,也不知道是惊恐,还是被我的戏谑的语气激怒了,过了几秒才继续说下去。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在惊恐中让思维回归大脑是件很困难的事,他下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恢复理智。这时候电梯已经到了22层,可是门却没开。他总以为海报里的女人在盯着他,尝试挪动身体,确定女人的眼球没跟着自己走后,才让他有了生的希望。膨松说,如果当时发现女人的眼球在跟着自己移动,他的心脏会立即停止跳动。
膨松刚要按下开门见键,操纵台上的喇叭,也就是和控制室沟通联络的通话口,忽然发出了电子干扰声,就是吱啦一下的接通声音,把他直接吓瘫在地。这时候电梯的灯光闪烁起来,他缩到了角落里,紧盯着海报上的女人。
灯光每闪烁一次,那个女人都会变换一次表情!
膨松每说一个词,都敲了一下桌子,带着我后背的汗毛连根竖起。
膨松说,就像在使用AE,那个女人的表情在一帧一帧的发生变化,由微笑变到严肃,由严肃变到愤怒,由愤怒变到惊恐,那双眼睛瞪得大极了,一直定在自己身上。他感觉自己在尖叫,不停的尖叫,耳朵里嗡嗡直响,四周不停的摇晃,直到灯光全灭,一切都停止了。
膨松说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是蜷缩在那,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任何声音都没有,他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
幸运的是,门这时候忽然打开了,他能看到走廊墙上挂着的《安全出口》的标牌,走廊的声控灯也亮了起来,跟着灯光,他看到广告上的女人消失了。
他觉得自己像是刚从冬眠中醒来的动物,四肢逐渐找回了力气,一个声音在脑袋里不停的说“快起来,快起来,快起来。”真正让他有行动力的,是地上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上面显示的是电量剩余20%的通知,这下他才能动弹。膨松说自己像狗一样爬过去捡手机。
我叹了口气,觉得这个故事还可以,只是到了最后根本就感觉不到真实性了。我拿起他的ip7plus,把那张失败的广告招牌翻了过去。
膨松依旧说着。
他刚刚拿起手机时,身后忽然出现了窃笑的声音。他一度僵住了身体,直到再次听到窃笑声后,才确认自己没发疯。他觉得自己死定了,心里头反倒有了一丝平静。
“我不敢回头,但是特别想知道后面有什么,于是我给自己和身后的东西拍了自拍照。”
我一直在向前翻照片,听到膨松的这句话后,马上向回翻。当重新回到那张广告照的位置后,我深吸了一口气。我讨厌等待结果,或者谜底慢慢揭晓,所以迅速的,像平常一样翻过照片。
那是一张清晰的自拍照,松涛的大胖脸占了右半边的屏幕,左半边留下了30%的空间,就在这30%的空间里,出现一个脑袋,带着小圆帽,不知是灯光的问题,还是本身就这样,帽子下的那张脸是纯白色的,脸蛋上画有两个圆腮红,分不清男女,这个人从松涛的身后探出脑袋,正嬉皮笑脸的看着镜头。
我问膨松这是什么,膨松看了看手机,身体明显的颤抖了一下。我在等他的回答,他过了好大一会才答非所问的说,有朋友让他在小区门口烧纸求饶,他前几天买了一包,那纸摸起来就和之前撕掉的柱子上的广告纸差不多。
“我觉得,那个广告在某种意义上,是一些东西的家,有人特意安置它,让它在半夜有处可去,而我毁了走廊上的广告,其中一个才跑到电梯里抢夺仅剩的……”
那次事件后,膨松不敢坐电梯了,每天用腿跑22层楼,身材自然瘦了下去。他还说自己一听到电梯运行的动静就紧张,估计这个心理阴影得伴随很久。
到现在,我也没搞懂,广告是谁放在那的?那个女人是谁?那个像唱京剧的人,究竟是谁?
这件事,会发生在我们身上吗?
疑问实在太多了,单可以确定的是,现在每次坐电梯,我的脑袋里都会不由自主的出现那张可怕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