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她有多大年纪,只是天天看到她手提一把撮箕,一把扫把,这里扫扫,那里搓搓,带走几片落叶,捡走几个硬纸壳,她是我们小区的一名清洁工。
她有个特点,每一次见到我,都要问我“老乡,吃饭了没得?”即使是下午三点钟,她也会这么问。起先我真以为她是我老乡,后来,我才知道,她见到谁都叫老乡。
她看上去五十多岁,鬓角及头顶的白发一摞一摞,远看,如顶着一头的白雪。她的脸很粗糙,皱纹很深,像极了沟壑交错的大地。不过,她说话声音极大,很爽亮,百米开外,你走着走着,你就会陡然听到“老乡,吃饭了没得。”声如洪钟,如雷贯耳。
她住的地方很简陋,说是房子,那是抬举了。实际上是在小区架空层,用几块泡沫板围起来的,说是两室一厅,实则是围了有十个平方,隔成了两间,一间用来吃饭,为所谓的厅,一间用来睡觉,即一室。周围则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自行车,有的自行常年没人光顾,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有一次,天快要下雨,我推自行车去架空层放,我刚到架空层,车还没放好,她便一句“老乡,吃饭了没得?”如一声响雷砸了过来。我刚想飙一句“吓死我了”,可她那一脸的笑,立马化解了我满腔的怨。我还没来得说“吃”和“没吃”,她便邀请我:“老乡,刚热的,还到冒烟,吃点撒。”我慌忙脱口而出“吃了”。她的脸立马晴转多云,显出失望的神情,声音也低了八度。实际上我根本没吃,而且饿得慌。但是我却不好意思说我想去她那儿分一羹一勺。
我推着车经过她家门口,不经意间往里面一瞥,便看到了她家的全部,属于穷得叮当响的一类,一张床,一个二十英寸的旧电视就放在门口,一个旧电扇,估计是捡破烂捡到的,一张旧餐桌,上面横着两个菜,一个丝瓜汤, 一盘胡萝卜炒肉,边上是一个燃气灶,煤气灶边上坐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没穿上衣,腰围很大,像绑着一个冬瓜,男人坐在轮椅上,看上去是个残疾人。
我心里蓦的一惊,正欲开口问她是不是她男人。她便先开口:“快落雨了,车车推进来,安全点。”“要得”我模仿她的话回了一句话。
我很好奇这样一对人,于是每次见面都要跟她寒暄几句。有意无意想拓展一下谈话的范围。但是她每次好像都有意避开,一句“我得回去做饭咯,我们那个老头子没得饭吃”。这样一来,我也不好意思再问她。
看得出来,她对她这个残疾男人很好。好几次,我起来晨跑,天刚蒙蒙亮,就看见她推着她老公在小区里散步,每逢上坡时,她就弓着腰,贴近她男人,她男人此时像一个顽皮的孩子 ,两只手紧握轮椅,头却回头看着她,两人相视一笑,那笑像极了东方升起的一抹晨曦,在整个小区慢慢荡漾。等她们经过我身边时,她又是一句“老乡,吃饭了没得?”
手推轮椅的背影渐渐消失,我也在洒满阳光的路上奔跑。在城市里,有这样一群人,她们没有自己的房子,没有自己的车子,甚至没有自己的孩子。她们千里迢迢从家乡来到城市讨生活,她们依靠自己的一双手经营自己的生活,她们也是值得尊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