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种地?怎么种地?

人勤春来早,奋进正当时。

然而,当下正是春耕繁忙时期,但没有看到“田间遍春耕”的景象,不少地块里长满野草野花,农家小院里不见袅袅炊烟。这一景象不全是因为疫情影响,而是很多土地无人打理,成了撂荒地。

“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是我记忆中的田园生活。老家在豫西南山区,水肥草美,树木郁葱。小时候,我常常蹲在家门口,看那坡顶上的飘雾,看家家户户屋顶的炊烟,看绿飘带似的河流从远处旖旎而来,如羞涩的待嫁新娘,流淌在惊喜的心谷深处……

然而,这一切却成了回忆。是沧桑还是苍凉?

在一个空气清新的早晨,漫步在村子后坡上,我努力搜索着记忆中的脚印。在村头的羊肠小路上,远远看到一位老者手里牵着一条欢蹦乱跳的大黄狗,踽踽独行。走近了才看清,原来是本家的豁子叔。

豁子叔今年七十有四,从他走路的姿态上看得出,腰腿还算得上硬朗结实。只不过是那干瘦、枯黑的脸上,倒布满了像沟壑又如车辙似的皱纹。

“豁子叔,去地里转转呀?”我满脸堆笑地问道。

见我走了过来,豁子叔咧着缺牙跑风的嘴却又不失伤感地说,“地都撂荒了,还去个啥地哩!”说这话时,我看到那深陷的眼睛露出了凄楚、迷茫又带着恳切的目光,像是在缅怀过去,又像是在期待未来,满是无奈。

在我的记忆里,村里最闲不下来的那个人就是豁子叔了。犁耧锄耙,深耕细作,“日出于作、日落而栖”,一辈子都在勤劳地耕耘土地。

记得在土地可以自己承包后,他是村里第一个包地的。当时的玉米大概是1毛多1斤,去掉缴纳公粮,差不多能剩个几百块钱。很多人说他傻,而他却高兴得合不拢嘴。用他的话来说,“庄稼人就得跟地多亲近”。除了承包的地,他还搂草打兔子,在坡上、河渠边,平整出不少巴掌大的小块地,整日背着药桶、扛着锄头往地里跑,忙里忙外,一晃就是大半辈子

前几年,村里想把土地流转出去给种粮大户去种。豁子叔一听不乐意了,大腿一拍,就去找了村干部,将烟袋锅子在门框上敲的咣咣响:这造的都是啥孽啊!

“土地流转是减少土地资源的浪费。”村里干部劝他,可话没说上两句,就被豁子叔给顶了回去,“啥浪费不浪费的,我就知道庄稼人没了地,那就没饭吃。”说这话时,眼里喷射出的满是愤怒的火焰。

村干部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但又不能硬来,只好把妥了协,把他的那亩把子地给留了下来。土地对豁子叔来说,那就是他的命根子。

老伴儿过世了,儿女也没少跟他商量,劝他搬到城里好有个照应,可每次都被他拒绝了,说什么“还是家里好,家里走不开”。其实,儿女们心里都清楚,豁子叔是舍不下那种了大半辈子的地。

……

“现在政策好,种地政府还给钱。”豁子叔是眉开眼笑。

可这也就是一晃眼的功夫,豁子叔咋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呢?见我走了过来,豁子叔亲热地拉着我的手,让我坐下来陪他说会儿话。

坐在地头上,豁子叔拿起那杆不离身的旱烟袋,噙在嘴上 “吧嗒吧嗒”地深吸了几口,接着将烟锅子往鞋帮子一嗑,长长叹了口气。他指着不远处那块撂荒了的地给我说,啥都涨了,可粮食没涨,尤其是化肥都快赶上卖粮食的钱了,去年家里种的玉米全卖了,就卖了103元钱。买化肥80元,种子15元,算下来一季就收了8块钱。犁地施肥农药浇水加起来算算,还还不说搭的功夫呢?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想再种地了,去工地上给人当个小工,孬好一天也能挣个百二八十的……

听着豁子叔的话,心里也难免有些怅然。如今一把青菜都得几块钱,他用半年辛劳换来的钱,又能买到几把青菜呢?

村里平整的地都让人给开发了,剩下的大都是“望天收”的旱地。天旱,地薄,产量低,成本也大,基本上全靠化肥、除草剂、农药。但这样持续下去,土壤板结,种上的庄稼产量大减。虽然都知道这种方式不可持续,但年轻人都外出务工了,留下的都是一些年老体弱无法耕种的老人和孩子,也只能是眼巴巴看着那些耕种不方便的土地被撂荒。

尽管还有村民在苦苦支撑,但往后的发展,也基本可以断定,这种状况若不尽快治理改善,自然和人争夺田地的较量,终将会以自然的胜利而告终。

看着土地的撂荒,再想想那句“民以食为天”的话,种种真实的痛楚也在拷问:将来我们靠什么、靠谁来养活?真不知道,这到底能撑多久?是一代人?还是两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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