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手机不离身,每天微信秒回。流行“暗号”、表情包玩得一个比一个溜。
但是一说要打电话,心里就总是抗拒:能发微信绝对不打电话,能发文字绝对不发语音。
别说打电话了,有些人连接电话都觉得不耐烦。
尤其是父母的电话。
“吃饭了吗?”
“吃了。”
……
“最近工作怎么样啊,忙不忙啊?”
“还行,就那样吧。”
……
有时电话两头同时陷入沉默。
就这样,给家人打电话的频率变得越来越低。从一周一次,到一个月一次,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有数据显示,年轻人在朋友圈屏蔽家人的占比高达25.8%,老人和中年人这项占比都只有3%左右。
不打电话、屏蔽家人,太多人似乎已经没有渠道、也不懂如何向亲人表达自己的感情。
你上一次拿起电话打给那个想念的人,是什么时候了?
在日本一个小县城里,安放着一处电话亭。
或许你需要的就是这样的电话。
它孤零零地矗立在大海悬崖边,里面只有一台老式电话机,连电话线都没有。
这部“奇怪”的电话,却记录了成千上万人在人前不敢轻易诉说的悲伤。
旁边有本笔记簿,写着:“风的电话,用心灵通话。”
日本NHK电视台甚至专门为这部电话拍摄了一部纪录片,豆瓣评分中只有99个人评价,却打出了8.7的高分。
画面简简单单,来者普普通通也没什么漂亮话,但仅有的38个短评中“全是泪”。
这是一个关于“告别”的故事。
1
打不出电话的电话亭
联系着死去的人和活着的人的心
一位老妇人,带着两个孩子来到电话旁,像拨打无数个正常电话一般拿起听筒打给孩子的爷爷。
两个孩子在电话里问候爷爷,告知自己的近况。
奶奶在一旁提示,“还有呢?”
“大家身体都很好。“
走出电话亭时,小朋友还补了一句:爷爷一定能听到。
“虽然对面没有声音,可是我们都感觉,是能听到爷爷的声音。”
被海啸夺走生命的爷爷,生前一直期待孙儿们的成长,因此老妇人每逢休假就带他们来这里。
直到通话结束,奶奶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在最后对着记者说,“没有一天不想他的。”
比起老妇人的“淡定”,一个男人声音呜咽,他正和死去的亲人“交谈”。
男人对着电话哀求着倾诉,又像是悲哀地自说自话。
“要是能听到的话,请听我说。”
“新家建好了,可是爸妈、海音、一成都不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电话那头是良久的沉默,电话亭里的男人已经泣不成声。
“原谅我没能救你们。”
这本应宁静平和的地方,叫大槌町,是2011年日本大地震中最严重的受灾区之一。
电话亭的主人佐佐木先生说,电话很早就设置在这里了,他是打算给自己用的,因为想经常和已故的表弟说说话。
不料,在“风的电话”落成后不到一年的时间,2011年3月11日,大地震诱发的海啸席卷了大槌町,13米高的巨浪瞬间吞没了曾经的家园,房子、汽车被冲毁和淹没。
潮退之后,只剩满目疮痍、满地尸体,861人死亡,421人随着海浪再无音讯。
截至今年3月,全日本因“3·11”震灾死亡人数近1.6万人,近3000人失踪。
灾难发生后,佐佐木先生对居民开放了“风的电话”。
“死去的人和活着的人的心联系在一起,非常重要。”
所以他希望这座电话亭,能让人们与死去的人保持联系。
天灾对房子和街道的伤害尚且可以弥补,但它偏偏在人心上捅了窟窿。
对于那些难以启齿诉说痛楚的人来说,风的电话成了他们重要的精神支柱。
2
喃喃低语
让风来侧耳倾听
这天清早,第一位来打电话的是一位老爷爷。
“我不会死心的,再过多少年也不会死心。”
老爷爷侧过头去,干裂的双唇微微颤抖。
他眼角间噙着眼泪,声音嘶哑,语间透露着严厉。
爷爷的老伴在海啸中失踪,至今没有被找到,他觉得她一定还活着,只是没有找到回家的路……
“一定要回来!一定要早点回来!知不知道?”
他怒气冲冲的言语中透露着哀求和无奈。
来这里打电话的,很多都是受创的男性。
他们失去了女儿、父母、妻子,活着都不知道为什么,在对亲人的思念中,寻找人生继续走下去的意义。
这个在大海啸中失去女儿的父亲,把想说的话化作一声叹息,在电话前默默驻足了许久,若有所思。
“听得见吗?”
“我又来了……”
语塞,一股悲凉涌上心头,他用颤抖的手把听筒放回原处,挂断电话。
他仿佛在期待女儿的回电,目不转睛地盯着注定不会响起的转轮电话。
沉重的情绪让他的头更低了,意识到再也听不见女儿的呼唤,他才转身离去。
家在青森县八户市的15岁少年幸崎廉,为了寻找“风的电话”、和父亲说说话,孤身一人花了四个小时来到了岩手县大槌町。
小廉的父亲是一位卡车司机,五年前开车途经大槌町遭遇海啸而失踪。
他想要问父亲一个问题。
“为什么只有我和别人不一样?”
他的声音,伴着少年的青涩和颤抖的哭声。
每当谈起有关家人的话题,小廉的同学总会刻意避免提起父亲。
在小廉心里,这种周到的关怀也变成了一种无形的伤害,让失去父亲的痛更加锥心刺骨。
记得在父亲出事的前一天晚上,父子俩还一起在公众浴室泡澡,聊了许多话题。
那偶然的畅聊,竟成了父亲最后的话。
这让小廉更加无法释怀。
记者采访时,小廉对妈妈说:“你不要死啊,万一你死了,我们三个小孩什么也做不了。”
自从父亲走后,小廉开始患得患失。
他有时会在妈妈出门上班的时候,突然从背后抱住她;
一想到有一天妈妈也会离去,他就眼泪婆娑。
在父亲出事后的五年里,一家人从来没有聊起过这件事。
父亲的去世给每个人心里扎了一根钉子,每每想起总是如鲠在喉,只有缄默不言。
在小廉向妈妈介绍了风的电话之后,妈妈决定带着三个孩子一起来到这里。
这次,即使是对父亲绝口不提的妹妹小玲,也在电话前崩溃不能自制。
而这位妈妈,也第一次在孩子们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
“刚开始的时候我真的就想走了,去老公身边。”
“但孩子们也是老公存在过的证明,必须把他们好好抚育长大。”
独自拉扯三个孩子的瞳太太,每年一到先生的忌日,就会有邻居和朋友对她感叹,“又到这个时候了啊”。
对于外人来说,仅仅是过了五年。
对于她来说,是“才挨过了五年”。
打完电话之后,一家人终于可以敞开心扉,和彼此聊聊父亲的事。
平日里心照不宣、闭口不谈,其实每个人都有深深的思绪。
只是在巨大的灾难面前,他们不知所措。
之所以缄默,也是想要保护家人。
另一个失去儿子的男人,花了整整三年时间才走出悲痛。
好不容易心情开始好转,他的妻子又病逝。
他来到电话亭喃喃叮嘱:
"伸之,妈妈也在吗?原谅我,妈妈请你多关照了,还有爷爷奶奶。”
说起孩子他妈,男人暂停了好几秒,无法再说下去:
“等我下次再来,孩子他妈,我下次再来,再见……"
春去冬来,一季花开,白雪皑皑,青葱覆盖。
人们来到这座电话亭,诉说自己的思念,释放自己压抑的情感,那些曾经软弱到无法面对的人,也在这里找到了活下去的勇气。
被友人称为“前川太太”的老奶奶,走进电话亭之前十分犹豫。
友人不断催促鼓励下,她才鼓起勇气走向电话亭,轻轻将门掩上。
她的儿子也是在那次大海啸中的落难者之一。
“想听听你的声音,就是听不见啊。”
“每次有车开过,我就觉得,是你回来了。”
说到这里,她哽咽。
经过长长的沉默之后,她收拾好情绪,再没能说出伤感的话,告诉儿子家人身体都很健康、让他放心。
走出电话亭后,老奶奶哭了很久。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活下去。”
3
他们只是从身边
活进我们心里
在海啸中失去了住所和亲人,很多人已经离开了这里,去别处生活。
即使恢复了稳定的生活,但他们的心也没有了家园,在哪里都是漂泊无依。
一位换了新住处的妇人,自己独居,每次回家前打开门,都会说:
“我回来啦,今天回来有点早,孩子他爸。”
这五年来,所有大事都要自己一个人决定,她想等天气暖和了,去“风的电话亭”,把自己今后的生活打算告诉丈夫。
“能说什么呢?无非是好好活着吧,想死这种话还是不说为好。”
说到这里,她眼里含着泪却微微扬起嘴角:
“光想伤心事不好,打算今后要体验,各种各样开心的事情。”
有人说,人会经历三次死亡:
第一次,是在身体机能停止运转的时候,在生理上宣告了死亡;
第二次,是在别人来参加葬礼的时候,在社会中宣告了他的死亡,从此社会里不再有他的位置;
第三次,是当世间再没有人记得他的时候,他才真正地死了。
前不久,一位环卫女工不慎丢失了手机,她崩溃大哭。
只是因为丢失的手机中,存着三张去世的儿子的相片。
志愿者从全国各地赶来,为她找回了儿子的工作照。之后,她婉拒了志愿者捐的新手机。
对于刘阿姨来说,那仅有的3张照片是儿子存在过的痕迹。
人生就是如此,“无常”有时会带点恶意。
“如果我因为难过,就试图把家人的事遗忘,那还有谁来证明他们曾经生存过呢?”
在大海啸中失去了所有亲人的中年人,即使独自守着重建好的新家,也决定坚强地生活下去。
当末日来临,选择死很容易,选择生却需要莫大的勇气。
就像瞳太太肩负起了抚育孩子的重任,即使她也说“我一个人不行的”,五年来,她也咬牙挺过。
村上春树说,对相爱的人来说,对方的心才是最好的房子。
从此,家人在中年人的心中永远的住下了。他活着,是为了家人不被世间遗忘。
也许对他来说,家人并没有死,而是从他的身边,活进了他的心里。
NHK这部纪录片的本意,或许不是想告诉人们如何缅怀逝者,反而是在说,经历了人生的动荡,生者该如何活下去。
虽然说着残忍的故事,但那些温暖而含蓄的镜头语言,仿佛在反复提醒:
生死有命,在死亡没有降临之前,请满怀希望地继续生活吧。
“只有把悲伤说出来,伤感才会落地。”
如东野圭吾所说:虽然至今为止的道路绝非一片坦途,但想到正因为活着才有机会感受到痛楚,我就成功克服了种种困难。
“这世间所有的文字千年百年都在做着同一篇文章——生离死别。”
告别,是结束也是开始,是苦痛也是希望。
如果还没到告别的时候,就用力地表达爱吧。
如果可以回家,就好好抱一抱很久不见的亲人。
如果坚持在外拼搏,也别忘了给家里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