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南街(34)

        早上到厨房看下,菜没有了,正常情况下要去老虎灶小菜场,见到什么买下来,认为这是天意。但今天是灶王老爷子上天的日子,有特殊意义,如果买不到菜,就不简单了,这个预兆是一年的光景,虽然不至于吃不上饭,却可能暗示着在吃饭上不那么便利。盘算一下,如果整年都笼罩在阴影里,自己不能承受这个后果,不能赌。还是老老实实出去吃吧。

        本以为最寒冷的季节就要到来,等来的却是暖冬,暖得好像不找点事做都不好意思,有的人家又把小火炉提到门外,锅里炖着冬笋酸菜豆腐,错开的盖子下散发着热腾腾的香气。婆婆们闲不住,又把做好的事再做一遍,或者挑战一下多年不曾操作的老手艺,比如再腌些萝卜枣,或者自家做冻米糖。

        井台上除了衣物,还摆满了新鲜萝卜,清洗干净后就地切成一根根的萝卜条,回家后均匀地摊在竹箩上,放在腊月的太阳下晾晒。我心里直嘀咕,天气这么热,怕是不好保存,怎么还越做越多呢。

        在新南街刚走几步,又心生好奇,到底现在有没有菜呢?于是又转向老虎灶,远远地望不到人,小菜场已经解散,心下大喜,暗自庆幸,觉得自己很聪明。

        在新南街,从腊八到大年初一,再到正月十五这一段都是年,这几天,陆续有陌生面孔在街上进出,多数也是有年人,好像开始拜年的样子,但仅限于姑嫂之间,叔伯之间,兄弟姊妹之间。说是拜年,不过是提着随手礼来看看,真正到了正月初一后,就是家里的晚辈来往了。所以此时倒更像走亲。

        今天是小年,还是祭灶最重要,宿舍区里的人基本上都省略了这个程序,但自建房里的老人绝不马虎,一招一式按部就班,说坚守文化传统就不必了,大概是因为他们都烧小火炉。

        这些都是脑子里的远古记忆,小时候很排斥,总跟祖辈讲我们老师说,这时候婆婆们会马上用手堵住我们的嘴,她们觉得灶王老爷马上就走了,不能惹他生气,下界的平安全靠他们上天讲好话。吃饭是凡间最大的事,灶王爷是今天最大的神。有火灶的地方都不能乱讲,神能听见,再乱的人家锅灶也很干净神能看见。

        现在血脉觉醒了,自己当初的一身反骨已得到岁月矫正,再看他们忙来忙去就有了会心一笑。

        我偷偷地看过一家送灶,老先生上过香,把那个熏得黑乎乎的灶爷画像取下来,最庄严的细节就是用灶糖象征性地粘住这个老神仙的嘴巴。这个糖在2025年的小年之前,还有人来新南街叫卖,很小的包装,这是灶神专用糖,我虽然眼馋却从不敢买来享用。

      婆婆们还会清理旧碗碟,拿出新筷子,旧碗碟上都有伤痕或缺口,她们也不扔,新南街上有专门的偏僻处放这些碗碟,老人家往往留下一口饭喂给流浪猫,而街上的年轻租户则直接把猫粮放在这些碗碟里。虽然在长青山下,但我从来没看见猫抓到老鼠,大概以恐吓预防为主。

      一对老人家正把家里不用的物件清出门外,折叠椅,小茶几,几个小板凳,鸟笼子,切菜板,白铁壶,自己捆绑的锅刷子,早期微波炉里的玻璃托盘,还有一包小孩子的玩具。

        待我回来门口什么都没有了,这速度让我震惊,跑到垃圾桶里张望,没看到,才明白他们终究没舍得,擦掉灰尘后又拿回家去。还能说什么呢,我现在丝毫不敢笑话前辈,这大概就是自己以后的样子,唯愿这些旧物在将来的某一时辰还能派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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