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我被分配到一个小县城的第二人民医院急诊科工作，担任急诊医师。我诊治过许多病人，见惯了病人的生老病死，也麻木了家属的哭天嚎地。但有一件事在我的脑海里，让我至今不能忘怀。
那是一年秋天，正是收获的季节。由于急诊的病人较少，我和男朋友约好下班后去看电影。正当我收拾好东西，准备脱掉工作服的时候，医院大厅里突然传来了哭喊声，我和护士立马跑了过去查看情况。
大厅里，我看见男人约摸三十出头，一头油亮的黑发下面是痛苦的神情，时不时透露出几丝悲伤，他身材高大，长相也算一表人才，一看就是讨人喜欢的类型。只见他跪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穿黄色长裙的女人，女人嘴唇发黑发紫，看起来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
“大夫，护士，救救人吧！救救人吧！”男人歇斯底里地哀求着，看起来十分痛苦。
我走近问，“你是她的家属吗？这是怎么回事儿？”这时候我闻到在女人身上有一股强烈的农药气味儿。
“她是我媳妇，她……她是喝了敌敌畏(一种农药)了，我回家……我看到她的时候就看到她躺在地上，旁边还有敌敌畏瓶子。医生你救救她吧，她是我最重要的人了。”男人声泪俱下，不知是因为他太过伤心还是紧张，我总觉得没有表述清楚。
此时，护士已经快速地把抢救推车推了过来。
“先抢救吧。”我说。
男人和护士把女人抬到推车，便匆匆送到了急救室。进入急救室前我回头了看一眼，注意到男人看似痛苦的脸上竟没有一滴眼泪。
出于敏感，强烈的农药味让我产生了疑惑:正常情况下服农药自杀的人都是唇鼻处有较大农药味，这女人怎么全身从上到下都是药味，还这么重。
我和A等三位大夫换上工作服消毒之后立即开始了抢救工作。目前只有把身体毒物清除才能进行下一步抢救工作，所以我们决定先给女人洗胃。此时女人瞳孔扩散，大脑无反应，脑电波已经消失，四肢肢端紫黑僵硬，已经出现了一系列死亡症状，看起来很难抢救活了。
不对？瞳孔扩散？按理说，人服药后机体会积聚大量乙酰胆碱，胆碱能神经兴奋后抑制之后，就会产生以瞳孔缩小为代表等一系列中毒症状。而现在这个女人的瞳孔为什么是扩散的，而且患者既没有大小便失禁，也没有大汗淋漓状。
一同进行抢救的A医生也有同样的疑惑，但他提出了一种假设:病人眼睛之前就有问题，所以看不出中毒症状。至于没有看到大小便和大汗，可能是女人被送进医院之前就已经出现过了。
由于时间紧迫，顾不得细想太多，我们给女人注射阿托品(解毒品)后就开始对女人进行心肺复苏。在胸部按压时我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女人左侧的三根肋骨已经断裂，腰部有青紫色斑痕。如果现在进行胸部按压，那就很可能被家属误认为是我们操作不当导致，到时候就是医院的责任了。
思虑再三，我决定出急救室询问男人这件事情。他并没有表现出非常惊讶的样子，反倒像事先准备好似的解释说女人在服药前摔了一跤，从楼梯上滚了下去。男人似乎看出了我的怀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我一定要不顾一切去救女人，女人是他的生命云云。他的声音在楼道里非常大，我示意他安静，转身回到了急救室投入了抢救中。
随着时间的流逝，按压半个小时，女人仍然无自主呼吸。五个小时后，抢救无效女人被我们认定死亡，尸体被推到了太平间。
听到这个消息，男人摊坐在地上，双手“使劲”捶打着自己的胸膛，“是我没照顾好你啊，小丽，我对不起你啊，你让我以后可怎么活啊。”不出意外，脸上仍然是没有一滴眼泪。
“干打雷不下雨！”
“就是就是，真假！”
“……”
身边的小护士似乎也发现了这个没有流眼泪的男人，都在一旁窃窃私语。
我疲惫地回到办公室，此时天已经黑了。这时，科室的护士突然拿着女人的血液报告单神色慌张地跑进来，“沈大夫，你快看，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我接过报告单，“什么？！”报告单出现了让人匪夷所思的一幕，上面显示女人血液中的乙酰酯酶含量正常，而对于正常人来说，只要服用一口敌敌畏血液中乙酰酯酶含量就可以为0！
也就是说，女人并不是喝农药而死，很有可能是被人殴打致死，之后强行灌药造成药物自杀的假象。由于女人已经死亡，停止血液循环，所以农药只能流动到咽喉处，而不能输送到血液中。如此的话，之前的一切疑惑就都可以解释了！这个大胆的推算让我毛骨悚然，联想到男人的一系列表现，我和其他医生立即联系了院长告知这件事。当晚，医院就报了警。
后来，我听说男人被警察带走了。
再后来，我听说男人不是女人的丈夫，只是一个混子，而女人，是离了婚带着两个小孩找错依靠的可怜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