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清生

(一)


改革开放的春风已在青市吹了几十年,一些风俗也被吹得发生了改变。

每到过年,青市的人都要聚一聚,各家轮流做东,宴请他们一年见一次面的亲眷,比较一下各自孩子期末考试的成绩,顺便确认一下以2为倍数逐渐淡化下去的血缘关系。青市排座以北为尊,在以往,以清生四十好几的年龄和辈分,过年时在饭桌上坐得即使不是正北方向,也必然是在北偏东45度和北偏西45度之间游移。但如今,论资排辈的资本不再是年纪了。

现在坐在上座的是徐欢。十年前徐欢通过婚姻加入了这个家族,那时候清生会在他挨个向长辈敬酒时,叫他一声小欢。如今清生会在大家集体起立祝贺徐欢的公司在过去的一年创造了新的佳绩时,端起酒杯说一声,恭喜欢总。

清生在饭桌上的座位排序与徐欢相向而行。随着徐欢公司的业绩逐年提高,清生也一路向南,直到在饭桌上与徐欢恰好相对。当然这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件多么坏的事,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解脱。他一向在饭桌上不甚言语,以往他在上座时,既没有办法让他的亲戚们酒兴盎然,也无法打破大家在上一个话题刚结束而下一个话题仍未找到时的可怕沉默。但自从徐欢坐到了上座,饭桌的话题就从朝核危机到了两性关系无所不包,一个话题干涸之时,他也总能以最快速度想到一个质量上乘又人人能懂的黄色笑话解燃眉之急,其讲述得惟妙惟肖,经常让清生也乐不可支。即使一时语塞,也能果断地将酒杯“当”一声摔在桌上,喝一声道,“干!”于是大家继续推杯换盏,原本逐年淡化的过年氛围就此重新浓烈起来。

除此以外,清生坐到下座的更大好处是,他终于可以在不引起多少人注意的情况下离开酒席。他只需要与坐在他两边的人说一声,“你们吃着,我有事先走了。”然后便可如他儿时在邻居的地里偷萝卜一般,谨慎而快速地拔出他插于酒桌之下的双腿。那些人这时往往正着迷于徐欢的黄色笑话中,他们一边托着腮大笑一边回答一声,“这么快啊?那你路上当心。”在徐欢的黄色笑话的效用退却之后,他们会突然诧异起身边少了一个人,“咦,清生人呢?怎么人越老屁股越嫩,这点时间都坐不住了?”

清生在离开这浓烈的年味之前还会去跟他的姑奶,也是目前他的家族辈分最大的人道一声别。姑奶在几句寒暄之后,总会面露出一种并非因愉悦而产生的笑,通过帮清生钮扣子这个动作靠近清生并压低声音道,“现在知道后悔了吗?”

在以前,姑奶的这个问题问得更加具体一些,“当年大家都劝你好好读下去,你不听,硬是跟那个女的跑了,现在后悔了吗?”

在以前,清生也回答得更加具体一些。“姑奶,你是不懂我们年轻人的想法的。我现在过得不也很好吗?”现在他早已不属于年轻人中的一员,年轻人的想法也都跑到了他的儿子脑中。他不再情绪激动,而是拉起姑奶小而干巴的手笑着说,“知道了,知道了。”姑奶脸上的笑立刻转换了一个性质,有如一株装饰性的塑料树在冬天抽出了芽,“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姑奶满意地说道,这时也正好钮好了扣子。

清生走出屋子,一扇铝合金的推移门将屋内热烈的气氛与南方冬夜清冷的空气隔绝开来,不远处传来烟花的声响,但不见烟花。这里属于拆迁后的安置房,五排一模一样的房屋排列地逼仄而公平,像五条刀痕分割着这块土地。他跨上那辆夹在形形色色汽车中的铃木摩托,但是一连点了三次火都没有成功。他将原因归结于这寒冷的天气,在二十多年前就差点拥有高中学历的他虽然懂得低温下液体会凝固的原理,但理解得并不是很深刻。他双脚蹬在地面,摇晃了一下胯下的铃木,以验证是否是因为里面的汽油结冰了。听到那阵如同酒在杯中旋转的声音,他排除了这个可能。在门口一直看着的姑奶走过来,问道,“车子坏了?我让他们开车送送你吧。”清生立刻摆手道,“不用不用,车子没坏,老问题了。”然后赶紧继续打火,终于在又尝试了三次后,发动机发出持续的“哒哒哒”的声响。“姑奶,你多注意身体。”说完他戴上头盔,加起油门,铃木像一条深红色的鱼,转眼就潜入了黑色的海洋。

“这么多年了,连辆摩托车也不能换一台么。”姑奶站着,搓着手自言自语道。


(二)


青市的市中心相较于别处而言十分特别,没有几百米高的写字楼,也没有卖的东西千篇一律的商业街,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依山而建的森林公园。类似于美国纽约曼哈顿的中央公园。公园内修了一条路,对应青市名字,取名为青路;路的尽头建了一座塔,叫青塔;塔前挖了一片湖,叫青湖;湖边又造了一个文体广场,本来顺势命名为青场,后来因上级领导来视察时,市民奔走相告,“今天领导去青场了!”被当时主持公园修建的副市长徐亮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不确定性因素,当即决定改名。他灵机一动,只在原来青场的牌子上加了两个字,改名为青春广场,俗气下去但安全上来,最终顺利完成了对上级领导的接待工作。徐亮也因为在市场经济火热的时候不忘绿水青山,这一具有前瞻性的目光让他受到了省里的褒奖,连升三级,从青市这个小小的地级市调去了省政府工作,成为了青市人民茶余饭后的骄傲。

过年时的青春广场显得有些萧索,各种健身器械上覆盖着这几日无数烟花爆竹在空中炸得粉身碎骨后飘落下的红色渣末。偌大的广场空无一人,只有在广场西南角停放着一辆铃木GS-125。这款摩托在20年前是青市二十八万血气方刚的青年的梦想。它那红色的外壳看着便能让人感觉到机油在内里燃烧时的滚烫,外露的银白色的发动机就像一颗因剧烈搏动而蹦出胸腔的心脏,能够发出令人迷醉的“达达”声响。骑着它在青市那时到处坑洼不平的水泥道路上驰骋,扬起的尘都是一个躁动年代散发的荷尔蒙。

对于清生来说,这辆铃木也是当年他回到青市的一把钥匙。

清生是在十七岁那年的一个露水凝重的清晨乘坐一辆大巴离开了青市。他用两个月的早饭钱换了两张车票,沿着一排打印细密的小孔撕开,将其中一张给了她。两个人分时错开上了车,都坐在了后排,但是一左一右,以免让人注意到这对稚气未脱的年轻人,并进而去猜想他们在一个潮湿的夏日早晨,坐上这辆坐满外出务工者的大巴的目的。

她是清生高中班上的英语科委。喜欢扎一条马尾辫,喜欢吃食堂的醋萝卜,喜欢小虎队中的霹雳虎,但至今没有人想通为什么她会喜欢上清生,而不是那时同样在追求她,家庭更好,成绩更好,长得也更像吴奇隆的班长徐亮。

清生的父亲是个菜农,他花了十年的时间用无数的韭菜、白菜、山芋铺出了清生从小学到高中的上学之路,并可能只差三袋山芋,两茬韭菜就铺成清生的大学之路,光宗耀祖。在听到儿子在高中做出有伤风化的事情后,他扛着还未下河清洗,仍沾满泥的锄头,一口气从乡下走了十五公里的路来到清生所在的高中。这个平日里老实巴交的菜农第一次变得杀气腾腾,一切也都变得言简意赅。

“爹,你来了。”

“老子打死你个小畜生!”

最后的场面如果用相片记录下来的话,会对后来者产生很大的困扰。在假设存在的这张相片中,清生与他的父亲都在画面中剧烈地哭泣,一位身穿制服的学校保安人员站在他们中间,双眼通红。仿佛是分散多年的父子在人民警察的帮助下重新相见。

实际上,清生哭泣并不是因为痛,因为最大的痛楚其实来自于锄头落到他的腿上之前。在那一秒钟的短暂时间里,他既无法阻挡这一下来势迅猛的锄头,也不能准确判断这一下锄头的厉害,因此只能在心理上极大地高估即将到来的疼痛感。等到锄头落下时,他才注意到他父亲是用不带锄刀的那一端打了他。因此他的父亲其实是在用一根从力学角度来看十分失败的棍子作为工具在惩罚他。他的神经中因为一秒钟之前的高估而预存的疼痛感一下子消失,也同时在那一瞬间抽空了他内心的抵抗力。他一下子感受到他对父亲辛苦铺就的蔬菜之路的背弃,对他如同一根乡间野草一般的家族骨子里对于有朝能够一日兴旺发达的期愿的背叛,但这又是一个他无法不犯的错误,一条非走不可的弯路。因此他只能涌出眼泪。

而他父亲的哭泣是因为作为一个菜农,锄头和眼泪是他这辈子在遭遇挫折时仅有的东西。

她的父母都是在青市的农贸市场做蔬菜批发的小商贩,收购像清生父亲一样的菜农每天大清早背来的青菜白菜花菜。他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一下子觉得这个老实巴结的菜农每天的低声下气原来都是有预谋的一般,凭借几麻袋蔬菜就换取了他们本可以用来光耀门楣的女儿。她的母亲当着清生父亲面甩了她一巴掌,吼道,“我们每天卖菜就累死累活了,你还想每天下地种菜么?”

清生与她都平静地签下了保证书,然后清生抱着课桌去了隔壁班。再然后,在忍受了两个月的饥饿后,清生与她离开了青市。


(三)


远处又传来烟花的声响。这次在四面开阔的青春广场,清生可以清楚地看到一粒火珠冲上夜空,拉出一条金线,伴随着一声爆响,在夜幕上开出一朵巨大的金色菊花。在短暂的开放过后,花瓣如丝带飘落,落到了青塔上方。

清生登上过青塔一次。门票十元,当日作废。他之前对塔内部的结构做过诸多推测,推测里面可能会藏佛经、藏艺术品、藏文物,但他万万没想到青塔里面藏着的是一部电梯,供那些想要登顶眺远但又不愿爬楼梯的人使用。电梯票五元一张,单程,往返打八折。电梯占据了青塔的绝大部分空间,因此围绕着电梯盘旋而上的木质楼梯仅能供一人通行。清生那时正当壮年,自然不屑于坐电梯上楼,于是一步一个脚印地开始爬楼梯。

创造爬楼梯这个词的人必然有着丰富的生活体验。清生爬到一半便体力不支,手开始比脚先触碰到上一级楼梯。好在除了半途而废外,他还知道见好就收、急流勇退这两个词,二比一,多数压倒少数。他按着腰转到正中间的电梯门口,按了一下那个指示向上的红色箭头。几秒后“叮”一声响,电梯开门。一个中年妇女坐在里面,见到清生,放下了手中的一袋瓜子,拿起一把零钞,说道,“五块,先给后上”。清生一惊,问道,“我都爬到一半了,还要五块?”那妇女不耐烦起来,“你到底上不上?别浪费时间,还有一堆人排着要上。”清生不再讨价还价,“上上上。”从裤兜掏出五块给了她。

电梯在十秒内就上升到了顶层,平均下来一秒五毛钱。清生走到塔外面的走廊,整个青市一下子尽收眼底。

那时青市正处于如火如荼的建设中,到处都是工地、千疮百孔的灰色楼房和成千上万飞行的建筑工人。各处丁丁当当、蹡蹡梆梆的声浪围成一圈不断地冲击着这座森林公园,但都在深厚树林组成的防护网下败下阵来。青湖里有几只天鹅形状的游船。那时的游船仍是要靠两个人脚踩才能移动,因此天鹅腹中藏得大多是青市的情侣,齐心协力地驾驶着塑料天鹅冲散湖面上聚集的一群群水鸟,欢声笑语中冲向它们的下一个落脚点,乐此不疲。

此刻的青塔在黑暗中熠熠闪光,并不时变换色彩,看上去就像一只巨大又奔放的避孕套。清生坐在湖边的石凳上,看着青湖内水波如呼吸一般有节奏地铺过来、抽回去,一呼一吸间将水中七彩的避孕套弄皱。

清生突然觉得那一来一回的水有一种奇怪的吸引力,每当水退回去时,他的身上似乎也出现一种感觉,让他不自觉地往前倾,目光也被拉到湖中心。在他的想象中,每个湖中心都有一个漩涡。鱼、虾,水草和落水的人混在一起在漩涡中不断地旋转,这时互帮互助或落井下石都失去意义,谁都必须面临沉底的命运。鱼虾可能不死,水草从未生过,而人却无一例外地在沉底前毙命。

一声巨响又震得星空发抖,一股浓烈的硝烟味冲进清生的鼻孔,让他猛地一清醒,仿佛刚从另一个世界赶回来。他惊讶地发现青湖就在他的脚下,在不知觉间他已走到了岸边。他抬起手臂擦了擦脸,在湖面游荡的冷风趁机钻进他的袖口缠绕住他的身体,他一下子觉得寒冷异常,不知为何刚刚却丝毫没有感觉到。

他想他应该回家了。

铃木一直安静地在等他。他跨上去,下意识地看了下后座,回头的那一刻才想到她今天本就没有来。接下去点火,前三次依然没有发动起来。


(四)


清生骑着那辆铃木重新回到青市的时候,是十分幸福而自豪的。

他与她冲破两个家庭的阻力,最终走到了一起。在长达十年的时光中,虽然无可避免地遇到了诸多烦难,但总体而言是快乐的,一切在向着好的方向进发。在他们的孩子出生后,他们觉得,是时候回青市了。

当时的一辆铃木GS-125需要两万多块钱,但当时没有房价压力的人们也异常豪爽。他们那几年一共攒下了三万积蓄,从摩托车店出来后便所剩无几了。

他们先去了她在青市农贸市场旁边的家。进屋后,先看到了她的母亲。正在算账的她放下了手中的计算器,但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背对着他们坐着。沉默是由她的父亲打破的,刚从农贸市场回来的他在门口发现一向冷清的家中站了两个人时,内心便猛地一颤抖。他努力保持平静地进屋,但发现家中来的其实不止两个人后依然难以抑制住泪水。他用双手接过小孩,内心的激动让他在农贸市场多年叫喊练出的浑厚嗓音都有些不稳,

“那,那个,取名字了吗?”

“只有小名,毛毛。”她回答父亲道。

“怎么跟对门养的小狗一个名字。”她的父亲又哭又笑道。

结果已经高于预期。接下来是要去清生的老家。

“我们要走了。”清生说道。

“哪里去?”

“乡下。我老家。”

“哦,我晓得了。要我叫别人送你们去么。”

“不,我们自己骑摩托去。”

“你们买摩托车了?”

“对,买了。”

“铃木,两万三,还是清生跟店里的人熟才买下来的。”她在旁边补充道。

比起青市在十年间的巨大变化,乡下的景色与十年前并没有多大的改变,没有什么东西突兀地冒出来,也很难有什么东西会突然消失。河道依然是河道,田野依旧是田野。铃木在这里也立即显示出巨大的魅力,不断地有十几岁的少年或青年跟在后面跑一阵,被甩远后大吼一声。

离家越近,清生原本的幸福与自豪渐渐被忐忑取代,孩子、铃木、十年,他依然无法确定这些是否能够让他得到父亲的原谅。

当他终于到家时,忐忑终于一下子消失了。

他家门前的那块小小的场地被一块白布覆盖,搭起了一个棚子。棚子下面村民们八人一桌正在有说有笑地吃饭,房檐下一个向来不怎么受欢迎的乡间乐队正在演奏。屋内传来村里老太们悲痛欲绝的哭号声。

他家正在举行丧事。

有人注意到了他们,拥挤的棚子内立刻爆发出私谈与絮语,挤满了剩余的空隙。丧乐队也停止了奏曲,一向老沉持重的喇叭手听说清生回来了之后第一次吹岔了气,从此留下了他吹喇叭像放屁的玩笑话柄。

清生的内心在忐忑感瞬间流失殆尽之后经历了一段真空期,他头脑一片空白地走进窄小的家门,姑奶正怀抱着他父亲的遗像哭泣,悲痛随之注满了他的胸腔。

他们在青市开始了新的生活。最开始的一段日子如同刚离开青市时一样艰难,十年积累下来的生活经验需要推倒重来,还剩下的一点钱用来租房后便捉襟见肘。但好在他们不需要为食物发愁,那个时候每天上午收市后,她的父亲都会偷偷地来看他们,他们也在那段时间里尝遍了青市能够生产的所有蔬菜。后来外公在试图在其中加入少许肉类时,被对家中经济情况了如指掌的外婆知晓了,事情败露的结果是每天的肉类更多了一些,但她托外公严正声明,只是为了外孙的成长着想。

那时孩子已经上了户口,取名为逸。

与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喜欢过年的逸相反,一年一度的过年时光成为了她的年关。

在清生的家族聚会中,男女分桌而坐,而她在清生家族那些素来安分守己的女性中格格不入,每次都要被迫回忆起那十年中的艰辛记忆,惹来一片“真不容易”的啧啧赞叹。或是在徐欢没来之前,大家打笑清生时附和地笑一两声。但她最难以忍受的是聚会结束时清生的姑奶将清生拉入房内,关上房门的亲密交谈。一扇薄薄的房门将她与这个家族的内部隔绝开来。

谈话的过程一向很短,“你知道你原来的高中同学徐亮做到城建局的一个科长了吗?你后不后悔?”“你知道那个徐亮现在是副市长了吗?你后不后悔?”“你知道别人徐亮去年转正了吗?你后不后悔?”“徐市长去年去省里了,你后不后悔?”总结起来,那些谈话更像是徐亮的升迁汇报。后来在徐亮转到省里后,姑奶无法再准确获悉徐亮的仕途信息,能够采集到的更多是关于他的一些流言蜚语。因此问得也省略了一些,“你后不后悔?”

清生在几次认真地回答后,终于知道了姑奶的“后不后悔”并不是个问句。

他的生活并不是没有起色,但一切都在徐亮的比较下黯然失色。在姑奶眼中,徐亮是另一个平行世界中一切按部就班的清生,是清生本来应该有的模样。

他的运气也差了一些。十几年前青市大大小小的私有企业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他清晰地看到这是个机会,瞒着她借了笔钱投资。当时有两家嗷嗷待哺的企业供他选择,实地摸查后他发现其中一家的老板沉默寡言,似乎对清生的投资根本不感兴趣;而另一家的则是个巧舌如簧的年轻人。他本能地将沉默寡言与脚踏实地联系起来,而认为巧舌如簧无异于诈骗,因此选择了前者。几年中他的投资也如那位老板一样沉默寡言,直到杳无音讯。

清生也因此背上了一笔债务。他不得不借口打麻将,实际上去找些零工填还债务。无休无假的工作模式让他在壮年时期急剧衰老,对她的欲求也备感吃力。她将一切归结到麻将上,对此深恶痛绝,也让她少了与那些妇女的共同谈资。

而那个巧舌如簧的年轻人则在几年后加入了他的家族。不计前嫌的徐欢还借了钱给清生让他填补那些债务,传为一段佳话。

姑奶对这段佳话不以为意,她慰藉清生,“开个小公司算什么,清生你本来可以当书记的。”

清生可以凭借对自己情绪的把握掩盖住他失败的投资经历,但却在徐欢借钱给他的这段佳话面前毫无办法。对于他那是落魄到向小辈借钱的闲话,而闲话无孔不入。街角阴影处的议论纷纷,过年聚会时徐欢老婆对她的干涩笑意,让她如芒在背。她在获悉内情后,只能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内心的失望和痛苦,准时地在半夜十二点时开始哭泣,清生从后面抱住她,静静地听她如窗外正在下的雪一般细琐而纷纷的哭泣。雪停时,她也停止了哭泣,并作出决定,以后过年她不会再去清生的亲戚那里。


(五)


回到家,他将铃木停好,摸黑上了楼。一楼的楼道灯已经坏了几年,上层的住户都曾要求一楼将楼道灯修好,但一楼坚持认为需要用到一楼楼道灯的并不是他们,此事便不了了之。

他将钥匙插入了锁孔,打开家门的过程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容易,门锁已经有点滑锁,一不留神钥匙便会转一圈。需要靠钥匙与门把手的完美配合才能将家门打开。是存在与拇指和食指间的记忆与感觉让他进入了家门。

屋内一片漆黑,他打开灯,去饮水机处倒了一杯温水后一饮而尽。他停在逸的房间门口听了一会儿,然后走进卧室。他尽量轻声地脱下衣服,青市没有暖气,寒冷立刻如冰虫爬满他的身体。他钻进被窝时就像跳入温泉一般舒服。她已经睡着,他将手在被子中捂了很久,才放心地侧过身去,从后面抱住了她,两个人的表情就像外面的夜一样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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