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腾的粥
——司南
“醒了?”
“呵呵呵!半天了。”
“那咋还像睡着一样喘气儿?”
“不敢翻身啊,怕吵醒你。”
“几点醒的?我就一觉,再睡不着了。”
“不知道,也不想睁开眼睛,不知过了多久听你那表报时两点。唉!都一样。”
“冬夜难熬啊!这天,啥时能亮啊!”
沉默了一会儿。
“这老李的哮喘病越来越严重了,看他喘的,脖子都吸进腔骨里了,我都不敢闭嘴,怕把我憋过去。”
“老李头已经是肺心症了,开春就好了,可就算一天也够他喘的了。老张心脏病犯了,这两天卧床了。”
房间里满是叹息声,窗帘的缝隙通亮通亮的。院子里的灯就像挂在窗前一样,房间里也不黑,两人都瞪着那一缕银光。
“夜太长了,否则这时间,该出去遛弯了。”
“你听,有人起来了。”
“听见了,天太冷了,只能在楼道里走来走去。”
“这楼道里,整宿都是脚步声。”
天终于亮了,老人院的楼下就是公园。冬天的景色比夜里无眠还要清冷难挨。这个冬天雪大,放眼望去,满目的凋零、瘦弱和沉重。各个窗口都挤满花白的人影和孤寂的面孔。
“这阳光挺足啊,外面啥温度?好像挺暖和。”
“暖和啥,天气预报说—25℃,不能出去,感冒就麻烦了。”
盼春的心情和盼望儿女探望是一样的热切,每天盯着院子里来往的车辆,熟悉的身影和车的颜色,都会咯噔一下敲打着祈盼的心。
美女院长每天都在叮嘱同样的话,“爷爷奶奶们,气候不稳定,千万别出去走动,以防感冒。就在室内活动打发时间吧!开春暖和再出去”
“唉!会玩麻将的玩麻将,爱看书的看书,可是大多数上了年纪的人,还是希望出去晒晒太阳,透透气。”主管70岁往上年龄段的霞姐说。“天短了,年终了,子女们都忙,每个窗口的脸和背影,都像深秋一样让人难过。”
“看你说的,我鼻子都酸了。是啊,我又怎么能不知道呢?子女们都没时间,来探望的次数越来越少,老人们的心情,跟外面的空气一样。”院长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各个窗口,每个窗口都贴着几双空洞的眼神。四层楼不计其数的脸,没有任何表情,苍老的,褶皱的,模糊的。
“想点什么办法,暖一暖这寒冬呢?”
冬天的漫长与无奈,年终岁尾却是更加凄凉。在老人院生活的老人,把日子过成了无法言说的难挨。越是佳节临近,越是焦灼而悲哀。哪个屋来了家人都会惊动所有思念之情。可是每一次离别或者失望,又无情地打击和伤害一颗颗脆弱而单薄的身体。
睡眠和胃口,成了如今最大的难题,更不用说满身的病痛。夜深人静,当世界都进入梦乡的时刻,老人院的楼道,却是来来往往地踉跄与蹒跚,多少人用脚步丈量生命的距离。
这一年,一觉醒来,常常毫无准备地与死神擦肩,常常目送熟悉的友人没有归程的远行。这个冬季的长夜,又是无数辗转反侧和痛苦的呻吟。
腊八节,餐桌前摆着一碗碗腊八粥,浓情蜜意,依然无法让老人甘之若饴。条条皱纹里,仿佛都写满光阴的故事,流动着岁月的音符。
“都没啥唠的了。”
“都是老掉牙的事儿,说来说去就那点事儿。”
每个人漫不经心地看着眼前的腊八粥。
“这生活真得是好,粥做得也好,就是吃着没意思。”
“从前上哪儿吃这东西去。”
食堂里黏黏的勺子敲打碗边,无聊地应和着无聊。
“哎!什么声音?”
“是啊!你也听见了?”
“听见了,如小溪般欢快,带着春的雀跃。”
“你看看,诗人年老也是诗意盎然,想象力多丰富,你的心还是年轻的呀!”
“我也听了出心潮翻滚,越来越近。”
“啊,真听见了,是燕子飞回来了?”
食堂里七嘴八舌,喃喃地猜测。
忽然门被推开,腊八粥忽然色泽晶莹,整个饭厅流光溢彩,眼前顿时鲜花朵朵,五彩缤纷。“老爷爷,老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