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年轻的和尚,她是个冤死的鬼魂。一个为之不受清规戒律,一个为之不肯转世投胎。
夜晚的风是那么凉,冷冷的空气让树叶都变得湿润异常。她飘荡在他的身边,轻抚着他的脸颊,那样地用心,那样的不舍。
世上的孤魂野鬼并不多,只有那些被冤死的,才会被允许飘荡在这天地间,报完仇怨,便要立刻赶往冥间报道。否则,将会接受严酷至极的惩罚,上刀山下油锅,甚至会被打进十八层地狱。
她在报仇的时候遇到一位法力高深的道士,差点魂飞魄散。是他,冒着生命危险将其解救。他说:佛法无边,普度众生,既然佛祖安排你我相见,那我甘愿置自己的生命于不顾地去渡你一程。
她得救了,他却中了道士的生死咒,奄奄一息。她将他带至一处荒无人烟的寺庙,在残破的庙宇里,在挂满蛛网的佛像前跪了三天三夜。她说:我愿用我来世的幸福,来换取这位眼前人的平安。
或许是她的虔诚打动了佛祖,他竟真的一天天好了起来。在他养伤的这段日子里,她对他悉心照料,为他洗手做羹汤,为他洗衣叠被,也为他留恋人间,沉迷烟火。
他竟也渐渐对她产生了情愫,他知道这样不对,但他也知道逃不过自己的心,他知道这是自己的情劫,他想要逃,却总是那样无力,也始终鼓不起勇气,更不忍去伤她的心。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他一遍遍转动经筒,在每个夜凉如水的夜里,他一遍遍的忏悔,祈求佛祖的原谅。然后转过身,将她拥进怀中,享受片刻的缠绵。
如果真的有错,就怪这荒诞的相遇吧。在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恰巧在她生命岌岌可危的那一刻遇见。如若不是这样,他又怎会出手相救,如若不是他为她负伤,也不会有后来的陪伴与独处,也就更不会有后来的你情我浓,不舍离弃了。
但如果真是这样,这世间岂不是又少了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这难道就不是一种遗憾吗?
但人鬼殊途,这也终将会是一场遗憾!
她该走了,回到冥界,沿着忘川河,踏过奈何桥,喝下孟婆汤,忘记前尘过往,然后转世投胎,重新开始另一段无关痛痒的生活。但她竟是那样不舍,她舍不得这个曾经拿生命去护她周全的男子,更舍不得这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你去吧,投胎个好人家,不要在这冷漠凄凉的世间游荡了。”
“你是怕佛祖怪罪吗?或是你根本就不爱我?”
他不怪她的嗔怨,他知道她不可能一直这么游荡下去,他怕她会因为在人间逗留太久而魂飞魄散,他不忍看到她受到如此的伤害,所以忍痛让她离开。
“你要知道,在这世间永远有这么一个人在深深爱着你,不管到什么时候,无论在什么地方,哪怕到世界荒芜,末日来临,也不会把你忘记。”
黑白无常来了,带着这世间最冷漠的言辞,下达了最后的命令。她在离开之前轻轻吻了他的额头,用尽心中最刻骨的爱意,在他额头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印记,她要身边这个男人,永生永世都记得自己。
黑白无常微微皱起了眉头,此印记需三生三世方可彻底抹去,而且施印之人会带有特殊的记忆,在来生将此印寻觅,只是这代价太过残忍,她将要在无尽的烈火之中接受三年焚身之痛。
但她无悔,为了心中所爱之人,莫说三年,哪怕是三十年,三百年也值得。她要让他知道,他曾经用生命去拯救的这个人,值得他那么做。
窗外又起风了,他端坐在佛前,静静地吟诵着经书,在远方一处山重水远的村落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女婴的啼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