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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依澜的爸爸尹汉国是喝水镇上的一个小地痞,他有厚实的胸脯,黝黑的皮肤,矮个子,眼睛分得很开,形状像两只横着的猫耳朵。有一段时间他还爱上留小胡子,下巴上那么一撮黑幽幽的软稀卷毛,和他黝黑的皮肤很不搭衬。夏天他爱打着赤膊满街跑,他身上的肉看上去一块一块的,背的左下角有一块斜斜的疤痕,是与人打架留下的。你别看他个子矮,他在A镇上打架还算小有名气的。摆地摊的,收废品的,摊铺上卖肉的,街边上开的士车的,酒足饭饱偶尔会谈论起尹汉国和他的朋友,他们这伙人,又把A镇的谁给打了。
尹汉国接父亲的班,在一家国营企业工作,干到第三年,因尹汉国经常上班不到岗,溜出去打群架,不听从领导意见,甚至打同事和领导,被开除了。
被开除后的尹汉国躺在自家的床上无聊地望着天花板愣愣的发呆,妻子吴珠喊他吃饭,他也懒得搭理。吴珠是一个长相普通的小个子女人。
她16岁跟了尹汉国,17岁生了女儿尹依澜,吴珠爱上尹汉国,是因为他嘴巴甜甜的很会哄人。可惜这个甜言蜜语的我并没给她安宁幸福的生活,尹汉国三天两头不是打人便是被人打,害她一个女人成天担惊受怕着。每个月工资的钱还不够他在外面花销,他们的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有时候两个菜吃一天,可是他的朋友一来,爱面子的他非得要吴珠去买好酒好肉来招待朋友。他的朋友在这里吃喝,菜得吴珠做,碗得吴珠洗。每一次吴珠生气起来眼眶红红的诉苦着日子没法过下去了,嚷着跟他离婚,尹汉国会像追求她时一样,笑嘻嘻的抱着她,用小胡子扎她的脸,向她承认错误。吴珠无法抗拒他这一套,硬着的心,很快软了下来,又跟着他继续过苦日子。
现在尹汉国工作没了,她很伤心,她没想到他们在一起不到5年,他就没了经济来源,没想到,还有更坏的事情等着吴珠。原来尹汉国丢了工作后,心情糟糕去喝酒,喝得酩酊大醉之后打了人,把一个老头打成了重伤,脑部重度出血,入医院了。
老头的家人报警了,尹汉国被关进了派出所。吴珠抱着女儿尹依澜去看他,对尹汉国哭嚷:“你准备要我们娘俩怎么活?”尹汉国一个劲儿的道歉:“珠珠真是抱歉,我对不起你和澜澜,一时来了脾气没控制住,你们请原谅我!出去后我发誓再不打架,不喝酒了,再找一份工作,好好生活!”
尹汉国一副痛改前非的样子,吴珠再度原谅了他。最后解决办法是把尹汉国分家时分到的房子给卖了,用这笔钱安抚了伤者的家属,在局里被关了一段时间,尹汉国总算被放了出来,可惜房子没了,工作丢了,妻子哭了。
他怀里揣着卖房子还剩下的微薄的钱,轻轻捏捏吴珠的脸蛋,
满怀大志的安慰她:“珠珠,不怕,我会独自闯出一条路来让一家人过上好日子的!”
吴珠把脸埋在他的胸膛里哭泣:“仅仅知道是没有用的,尹汉国,你都30岁的人了,澜澜也已经4岁,我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的,我不知道自己可以撑多久,可以忍受多久,你被关着的那段时间,我真想什么也不管,狠心的一走了之,可是我没有走,为了什么?为了澜澜有个完整的家庭!如果这样的事情再有下次,我会真的一走了之,再也不跟你过这种苦日子了!”
“我知道的,我知道!”
尹汉国用舌头添干吴珠眼睛上的泪水。幼小的尹依澜站在一旁,奇怪的看着她的爸爸妈妈,他们是在做什么呢?
他们没有房子住了,只得挤在尹汉国原来的老家里面过,他的老家原本狭小,他结婚父母拿出一笔钱让他在外面买了一间小房子。弟弟们已经是在一旁冷眼看着,看着爸爸妈妈将来会不会也公平的跟他们买一间房子结婚。如今他把房子卖了搬回来住,弟弟们都是一肚子的气,每一次看到尹汉国,都对他没好脸色。
尹汉国自认为是血气方刚的汉子,他怎么受得了这股遭白眼的气?他想快快的找到事情做,迅速的变得富裕起来,买新的房子搬出去住。他手里还有卖房子剩下的钱呢,这钱是他的希望,是他的未来,他要让钱生钱,变许多许多的钱出来,多得比尹依澜还高。
他要把钱拿去创业了,怎么创业呢?他把钱拿去赌博了,赌得汗津津的,口袋里的钱变厚了,变薄了,变到最终的成果是输掉了三分之二的钱。
尹汉国垂头丧气的回到家里。晚上两口子躺在床上,吴珠问他工作找得怎么样了,他不出声,用被子捂着头。吴珠火冒上来了,一把拉开他的被子。
“问你话呢,怎么不出声?”
“别吵,老子今天心烦!”尹汉国翻了个身,背对着吴珠和夹在他们中间睡着的小小的尹依澜。
“你心烦个什么呀?你不是说要闯出一条路来的吗?我看你成天就只知道睡觉!你都失业好多天了,你想饿死我们吗?”吴珠更火了,愤怒得从床上坐起来,把灯打开。
“饿死了便饿死了,跟我没有关系,你把灯打开干什么?叫我不睡觉吗?”
“饿死跟你没有关系?好好,尹汉国算你狠!算我吴珠有眼无珠,错跟了你这么一个地痞无赖!我就是要把灯打开,我要让你面对现实!睁大你的眼睛看看你身边还睡着两个人呢!”吴珠的声音近乎沙哑。
“你不要跟我吵,实话跟你说,我今天输了钱,心情不好,你不要惹得我拿你来出气!”
“什么?你输了钱?”吴珠气懵了,随手拿起枕头,朝尹汉国扔去。枕头没有扔准,砸到了睡在中间的尹依澜身上。
尹依澜本来熟睡着,在梦里追逐着蝴蝶。被爸爸妈妈一嚷,给吵醒了。她呆呆的看着他们。还没完全的从梦呓回到现实中。吴珠的枕头砸到了她下巴上,她只觉得下巴疼,钻心的疼,哇的一声哭起来。
看着女儿被自己砸哭了,吴珠也跟着哭了,她很心酸的用手摸尹依澜的脸。
“澜澜,是不是很疼?都怪妈妈不好,不对,要怪怪你这黑良心的爸爸,都怪他不好,都怪他!”
尹汉国默不出声,他掀开被子,踏了拖鞋,从房间的抽屉里摸出烟来,点燃一根,走到窗前,把窗户打开,站在那里抽。有风吹进来了,尹依澜被子被掀开了,窗户又被打开了,她不禁打了一个喷嚏。
“你给我把窗户关上!女儿都被你冻感冒了,要抽烟死到外面去抽!”吴珠声音颤栗,尖锐。
尹汉国把窗户关上,推开门,向门外走,他看见自己的父母穿着睡衣,踮着双脚,竖着耳朵站在过道里,两个弟弟的房间的门也全部都开着。尹汉国大声道:“这在干嘛?观看免费电影呢?”他愤恨地把烟朝地下一扔,瞪了他们一眼,径直的朝前走。
“汉国,你是不是把卖房的钱给输了,你太不像话了,你……”
他的爸爸在后面追问,他不回头,走到大门口,用手拎开门锁。嘭,家庭的繁琐被重重的响声给隔绝到了门后。
门里是哭泣的眼,门外是漆黑的天。
尹汉国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他去赌,也是为了妻女能够过上好日子。要怪只能够怪自己手气不佳。钱输得只剩下三分之一了,不管怎么说,吴珠有道理,他没有道理。尹汉国一旦发现自己无道理时,他不争辩,不吵闹,而是找个地方躲起来,躲得吴珠的激愤冷切,平静,主动去到处找他,这种方法屡试不爽。尹汉国这次出家门又去和他的朋友们呆了好多天。果然,吴珠主动的去找他了。她拉着尹依澜的手走在马路上,一辆一辆的自行车从他们身边骑过。
“妈妈,爸爸怎么又不见啦?”尹依澜问吴珠。
“等一下我们就可以见到爸爸了。”吴珠把尹依澜衣服上的小帽子给戴了起来。
“妈妈,怎么别人都有车骑,我们要走路呀?我的脚走得好疼。”4岁的小尹依澜说了一句清晰,有逻辑的问句。
“等爸爸回来,他赚了钱会给我们买的,不仅买自行车,还买汽车。”吴珠抱起女儿,安慰着女儿,也在安慰着她自己。
“汽车跑得快还是自行车跑得快呀?”
“汽车跑得快,呜呜呜,她可以载着澜澜出县城。”
“好哦,好哦,我要坐汽车出县城。”
这是一个大清早,马路上有清洁工人拿着大扫帚吱吱的扫着地面,使原本干净的空气里,扬起了灰蒙蒙的尘埃。吴珠抱着女儿走在尘埃里,有洒水车开过来,路上行人纷纷向路边闪躲,吴珠抱着女儿,走不快,有一个人拉着她的手朝旁边跑起来。他是尹汉国。
“爸爸,爸爸!”尹依澜开心地望着他笑。尹汉国把女儿接过来,用小胡子扎她。
“你这是去哪呢?”吴珠看着他。
“这不是正准备回家去找你们的吗?你抱着女儿去哪?”
“妈妈说带我去找爸爸!“尹依澜在一旁说。
“走,走,爸爸带你和妈妈去喝猪肝汤!“尹汉国显得意气风发,红光满面的,他用手搂住了吴珠的腰,吴珠并没有挣扎。由着他。
“喝猪肝汤?尹汉国几日不见,你发财啦?“吴珠撇嘴。
“没发财,不过赚了些钱。”
“就你这德行还赚钱,别骗人了。”
“怎么这么不相信你老公我的能力?来!摸摸这里。尹汉国握住吴珠的手,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的口袋里。”
是钱,吴珠摸到了热热的,软软的,厚厚的钱。
“你是哪里弄的?“
“这个嘛,你老公有的是办法,我现可是找到了赚钱的门路!做些倒卖货生意可比上班强多了!”
他们进了一家装修精致的店子。
“老板,你们这里最贵的是什么汤,把最贵的给我们来三碗!”尹汉国大声的嚷嚷,拍拍桌子。
“喝汤汤咯,喝汤汤咯!”小小的尹依澜快乐的用筷子敲着碗,叮叮叮,碗发出清脆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