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来日本留学的第一年,因为疫情的原因,这一年我都把自己关在家里,我是一个不主动交友的宅男,出国后就和以前的同学断了联系,没有朋友,没有社交,也没有生活中的那些仪式感。单调二字贯穿了我的生活,同房间的墙纸一般,白色中带灰,没有色相的起伏,更没有纯度的变化。
厌倦了单调的生活,厌倦了窗外日复一日不变的风景,外加上学通勤的考虑,我决定从东京都准备搬家到千叶的市川市,从小在海边长大的我对于海有一种思念,想搬到千叶以后每逢周末就去海边转转,晒晒太阳吹吹海风,海风能够抚平焦躁的心情,各种各样的思绪将随着海风一齐被吹向远方。
新房子的入住时间在2月10号以后,但旧房子2月15号之前就必须要搬出,正好赶上了农历新年,搬家找的是王哥帮忙,为了考虑帮我搬家王哥过农历新年,于是搬家的日期就定在了除夕的前一天,搬家那天的早上,我很早就起来把东西打包好,把房子打扫干净,等待搬家司机王哥来接我,原本定的早上11点,不巧赶上日本的红日,王哥比起约定时间晚了半个多小时到达,本以为搬家的一般会开一辆小卡车搬家,而王哥开了一辆八座车,后座全部被卸掉用作装搬家的行李。我和王哥二人大包小包的轮流往车上搬,王哥看到了我两袋子的画纸和画板,不经意来了句:你也是学画的啊。
你也是学画的啊,这句话将成为我们从东京到埼玉再到千叶这两个小时旅程的话题。王哥今年三十五岁,国内大学学的是设计专业,大学毕业后一直从事设计相关的工作,三十岁辞掉了国内设计的工作,来日本学了日语后一直从事着搬家,运输,清扫的工作。日本搬家是件非常麻烦的事,首先签一堆七七八八的协议,每份协议还要盖上姓氏的章,搬家之前要在现住的区役所办理登出,搬家后去新的地方办理登入,然后又要填写一堆七七八八的表格。搬家要找搬家公司帮忙搬运,搬出去还要花钱找人把搬出去的房子清扫干净,最后还要和房产公司的人审查房子是否有损坏。王哥在搬家这一块就从事搬家和清扫的工作,一般搬运一次大概是三万日元左右,清扫费用三万到五万日元不等,我房间最后的清扫是房产中介公司安排,所以就只找王哥帮我搬家。王哥放弃了设计的工作转行干搬运清扫的工作,因为王哥是单干,所以一单工作的3万日元(大约2000人民币)全部进的都是自己的腰包。工作还算繁忙,上午帮我搬完家,下午就还有一单生意,一个月生意好的话大约能赚50~60万日元左右(三万~四万人民币左右),在日本相当等同于白领的工资。
工资虽然给的多,但设计师的工作明显没有搬家工作那么辛苦,于是我问王哥转行的契机是什么。王哥说“设计这种艺术性质的工作,首先它没有任何评判标准,有的人说圆好,有的人说方好,做设计的时候,每次做出来的东西领导说可以但大领导说不行,大领导说可以大大领导又说不行,交上去又打回来总是不停的改,到头来还赚到没多少钱。”可现在对于很多年轻人来说,毕业后都想找从事脑力劳动的工作,就算体力劳动赚得多,很多人也还是宁愿钱少点做脑力劳动,至少我也是优先考虑脑力劳动的。“ 你不懂,你还小,等你成家立业后你就知道了。”王哥一边开车一边和我聊天,会车时候还不忘和对方招手示意,对方看到后也会很积极的招手回应。王哥有一妻两子,一家四口都在日本生活,孩子都还在读小学,王哥一人又供着家里生活开销又供着孩子的教育花费,王哥觉得比起梦想,面包更为重要。
那平时还会搞搞创作嘛?王哥笑着说“以前每次绞尽脑汁做出的东西都无法满足领导的要求,创造力早就枯竭了。” 去新家的路程已经走了一大半,王哥话题突转,问我一会把我送到后要不要去看看二手家电,因为我旧房子的冰箱是房东的不能搬走,刚好在离我新家不远的地方王哥知道一家卖二手家电的店铺,可以过去看看冰箱。在日本不要的家电不能够随意丢弃,要么卖到二手店,要么花钱请专门处理的公司处理,比较新的家电能卖到二手店,比较旧的坏的只能花钱处理了。很多留学生急着搬家急着回国,很多家电没卖掉基本都是在网上挂着送,只求人搬走,王哥经常会浏览那种网站,急着处理免费送的家电,只要好的王哥都会联系他们把东西拉回来,然后去倒卖,等于开展了个小副业补贴补贴家用。王哥不仅对二手家电的行情了如指掌,而且还和我说在哪里住物价比较便宜等等。曾经的图形设计,配色,到现在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王哥已经从对创作的拘泥变成了对生活的精打细算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当一个人对于一个方面投入了精力,就没有更多精力去完成其他事情,所以社会需要分工,每个人要把自己的精力投入到自己的岗位上才能够让社会更好的运作,一个老师不可能一边跑着滴滴一边在车里给学生上网课,除非那辆车是自动驾驶,但自动驾驶的汽车也不需要跑滴滴的司机。
之前学了那么多年的东西,现在说丢就丢了不觉得可惜吗?王哥说如果能回到高中重新选择专业的话,我一定会选择去学IT毕业后当一个程序员。程序员写出来的程序不会像他的设计一样,被无限打回来然后改了又改。而且在21世纪的现在,程序员的需求巨大,待遇也不错,在日本拿的也是白领阶层的工资。不过最近国内的996工作制度,程序员的工作压力也越来越大,相对的工资待遇也更加丰厚。不过就算在日本也没有多啦A梦和时光机,回不去那个重新选择专业的年纪,王哥说有一段时间尝试过转行干IT,但背着一家子的责任重担,这次的转型只是有心无力,最后转型失败。
俗话说,每一件作品都是创作者所孕育出来的孩子,可是当真正的孩子呱呱坠地来到这世上,王哥只想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培育这位上天所赐的天使,比起时不时需要加班的烧脑设计师工作,王哥觉得现在的工作才是最优的选择。20岁的王哥觉得完成一次设计创作能够带来幸福的成就感,30岁的王哥能够让家里过的体面,陪伴家人能够给他带来幸福的满足感。王哥不做设计了,但王哥的创造力没有枯竭,现在的他在创造培育下一代的生命。
来到空无一物的新家,棕色的地板,白色的墙纸,我收拾好东西,泡上一杯豚骨泡面,静静地坐在家里,家具依旧是曾经的家具,泡面散发着熟悉的香味,除了窗外的风景,好像没什么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