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在公交车站,抬头看了一眼站牌,终点站是南木街11条,这是我要去的地方。我低头看了下时间,已经晚上11点了。此时,11路车从远处缓缓驶来,这应该是今天的最后一班车了。
已经这么晚了,我边揉着肩膀边望着公交车驶来的方向。我是个辛苦的上班族,几乎每天都要工作到很晚才能下班。我很早便离开了故乡的那座小山村,独自一人跑到大城市来谋生。为了能够在这个城市站住脚,我不得不拼命工作。
所幸还能赶上末班车,我边想着边随着零星的三两人上了车。此时,公交车已经不像白天那样拥挤。尽管空位很多,但我还是习惯性地坐在了后排。
坐定后,我开始打量起车上的乘客,一对儿年轻的夫妇吸引了我的注意。他们在我斜对面并排而坐。女人已经怀孕,她斜坐在椅子上,腿略微从狭窄的座椅空隙间伸出来,身子无力地倚靠在男人身上。男人则从后面环着女人,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女人肚子上。女人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她的手上提着个袋子,上面隐约能看到“妇产医院”几个字。
与夫妇俩相隔两排坐着的是一位中年男子。他将自己窝在座位里,低着头打着哈欠。中年男子紧了紧身上的黑色呢绒大衣,我注意到他的这件大衣已经起球。往下打量,可能是坐着的原因,男子的裤子似乎短了一截,露出了里面的袜子。我可以清楚地看到男子翘起的那只脚上的皮鞋鞋底已经磨损严重,鞋面上落着浮土。我猜测这个中年男子很有可能需要经常跑外勤,大概是个销售。看着他疲惫的样子,我不禁感慨,同是天涯沦落人。
除了司机、年轻夫妇,中年男子和我,车上还坐着几个人。看来,在这所城市里为了讨生活,披星戴月的不止我一个啊。可是,我上来也有一会儿了,车子还停留在原地。这里应该不是始发站吧,我透过窗户,向外瞟了瞟,又看了一眼前方的司机。他在等什么啊。
但车上的人对此都没有太在意,有人聊着天,有人闭目养神,坐在我前面的小伙子则大声地讲着电话。“哥,你能不能再借我点钱。我保证连同上次借的一并还给你。就这几天,借兄弟先应个急,哥!哥!” 显然对方没等他说完就挂了电话。小伙子又拨通了另一人的电话。
就这样又坐了大概一、两分钟,汽车的前照灯的灯光里跑入一个女人,边跑边向这边招着手。女人气喘吁吁地爬上车,她似乎是认识司机的,和司机打了声招呼,女人身上还围着一条围裙,围裙上竖着绣有四个大字--无二餐厅。看起来也是刚下班的样子。她找了个单人座坐了下来。此时,车子终于启动了。
我看了眼手表,已经过了11分钟,看来到家又是午夜啊。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车子到站了,下去2人上来2人。车子又到站了,下来1人,上来1人。除了最开始的年轻夫妇、中年男子、打电话借钱的男人,围着围裙的女人和另外两名乘客外,车上又上来了一对儿小情侣。
女孩儿一副生气的样子,嘟着嘴走在前面。男孩儿推着个大号行李箱跟在后面。他们坐在了我右前方的双人座上。俩人一个看着窗外,一个背着身子面向车内,谁也不理睬谁。我看了一会儿自觉无趣,便随着车子打起瞌睡来,离到家还有好几站呢。
待车再次靠站,我迷迷糊糊地见下去了两名乘客后,一个手提黑色帆布大包的男人走了上来。这个男人选了司机旁边的首位,将那个大包放在了脚下。此刻,公交车却停在原地,没有继续前进。不远处有两辆警车打着双闪停在路口。有个拿着指示牌的警察,正在引导过往的汽车靠边停车。原来是碰上检查的了。
我看到有一名警察朝这边走了过来。警察的到来引起了车上人的一阵骚动。我也从困意中一下清醒过来。警察先是将司机叫下车,和他交谈了几句,随后他便独自上了车。在这名警察向大家说明来意后,我才知道最近本市发生多起特大抢劫盗窃案件,作案人现持有大量现金在逃。本市的警察出动大量警力,进行地毯式排查。
我们被要求打开随身的行李或是箱包接受检查。首先接受排查的便是那个拿着黑色帆布大包的男人。男人看起来很是紧张,虽然现在已是隆冬时节,我却分明看见他的鬓角渗出了汗水。他犹豫着的双手打着颤,一点点挨近脚底下的黑包。
在警察的再次催促下,男人粗黑的右手终于碰上了包的拉锁儿。拉锁儿正在被一只极不情愿的手拉扯着。当包的开口处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洞时,又上来了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瘦得可怕,他深陷的眼窝让他本就高耸的颧骨更显突兀。男人一见车上有警察,本能地转身要走,警察把他叫了回来。警察上下打量着这个新上来的男人,开口说道:“你说你跑什么啊?见到警察这么怕啊。” 男人听了,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般。“你们甭怕啊”,这名警察转过身冲着车里的大家继续说道“我们就是例行检查… 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是呢,也绝对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警察说到此,斜眼瞟了一下瘦男人。“那是、那是。” 瘦男人见警察瞟他,迅速将棉服和裤子的兜儿都翻了出来。除了2元纸币,兜里真可谓空空如也。瘦男人冲警察讨好地笑了笑,随手将他仅有的两元钱塞进了投币箱。
正当警察再一次面对拿着黑包的男子,要求开包检查时,他手里的对讲机传来急迫的男声:“请全体警察迅速集合开往槐北路交叉道口,我们在这里发现嫌疑人及其车辆。重复一遍,请全体警察……” 这名警察听令回复了一句“收到”便迅速跳下车向自己的警车跑去。一声声尖利的警笛声划破午夜的宁静,渐行渐远了。
公交车再次开动的时候,这里已经恢复了行车秩序。我一瞬不瞬地盯着前面拿黑包的男子。警察的离开明显让他放松了下来。他左右看了看,迅速拉上了黑包的拉链,那个黑窟窿被拉链紧紧地缝合了起来。他见我盯着他看,没有了刚才面对警察的慌乱,而是和我直视,接着露出了狡诈的笑。
这个男人绝对有问题。不多一会儿,我的预感就应验了。“别动,打劫”一声突如其来的大叫从前方传来。黑包男人正端着一把自制猎枪站在司机的旁边。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我们这些乘客,像是随时都会将我们扫射而光一样。
车厢里先是一片死般的沉寂,接着便是几声尖叫。出乎意料的是,尖叫声是那个跑外勤的中年男子发出来的。他显然是吓坏了,抱紧身上的公文包直往座位底下钻。比起他,车上的女人倒是淡定的多。
刚才还在怄气的小情侣此时紧紧相拥在一起;而怀孕的妻子则被丈夫护着肚子,自己则做着深呼吸,深怕惊扰了腹中的胎儿。“你们只要乖乖听话,我保证大家相安无事”。劫匪边说着边从兜里掏出一个编织袋,扔在了地上:“把你们的手机放进去。告诉你们别想耍花招”。说完晃了晃手里的枪,向编织袋努了努嘴。
等我们依次将手机放进袋子里后,除了司机和劫匪在车的前门处外,剩下的乘客都不约而同地挤在了后面。现在车里的人是:司机、年轻夫妻、小情侣、中年男人、围围裙的女人、打电话借钱的青年人、最后上车的瘦男人、劫匪和我。
车在劫匪的劫持下向着山里的方向飞奔着。每个人都耷拉着脑袋窝在座位里。除了汽车驶在公路上的声音外,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大概过了一小时,车离开了市区终于驶进了山里的公路。
我们谁也不知道这个劫匪到底想把车劫去哪里,等待我们的又是什么。“前方有落石,请注意避让!前方有落石,请注意避让!” 车载导航系统语音播报传出了亲切的女声。我注意到公路两侧的山体下堆着一些散落的石块,有大有小。公路上断断续续地也躺着一些石块。我明显感觉到身体随着车的前进开始上下颠簸。
我们应该立刻停车,我的脑海里再一次出现了不好的预感。“停,停车” 我壮着胆子冲着前面喊去。“小子,让你说话了吗”,匪徒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冲着司机命令道:“不许停,继续开”。我急躁地指着窗外:“你自己看看,咱们碰上山体滑坡了。再不停车要出事的” 。听了我的话,其他乘客也开始焦躁不安起来。
我话还没说完,只见前方公路上出现了一块圆形巨石。起初,就如冰山一角一样,可随着车越开越近,它也越来越大,很快它便整个儿显现在我们面前。这块巨石几乎占据了公路的一半,如果是小车,兴许可以从旁边绕过去。可我们是公交车啊,以现在的车速,肯定是要撞上去的。
“快停车啊”,此时我也顾不上什么劫匪什么枪了,冲着前面大声喊叫着。其他乘客有的怒吼,有的哭叫祈求。可是车停不下来了。司机用尽全力踩着刹车,车还是以全速前进着,我甚至感觉车速越来越快。匪徒也慌了,他开始抢夺司机的方向盘,向巨石的另一侧猛打轮,企图从旁边不大的空间中穿过去。
“大家抓好扶手” 我边提醒大家,边压低身体护住头部并攥紧了前面的扶手。大家也都学着我的样子紧紧抓住扶手,此刻我们的命全都拴在了这些扶手上。那个年轻的丈夫站了起来,面对坐在座位上的妻子,两只手穿过妻子的身体两侧,死命的握住后面椅背的扶手,将他怀孕的妻子圈在了自己身下。他双手青筋暴露,就像两块铁块死死地焊在扶手上。
我们在剧烈的颠簸摇晃中向着死亡的深渊冲了过去。即使司机的脚此刻已经成了弹簧,在刹车板上下弹跳也于事无补了。“啊~~~~嘭!” 我的脑袋里像开了花,轰隆一声后便是嗡嗡的耳鸣。车子终于停了下来。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逐渐清醒过来。
我缓缓地抬起头,轻轻地摇了摇脑袋。接着直起身子,将全身个遍,确认没有受伤的地方。其他人也开始缓过劲来,在一番自我检查后,我们每个人都完好无损。真可谓奇迹啊。前面的司机这时也跑过来,关切地问着我们有事没事。看来他也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大家死里逃生,都欢呼起来,有的人甚至喜极而泣。
等等,还少了一人。那个匪徒!经我这么提醒,大家才注意到车上唯独少了他,而车的前门现在是大开的。
司机从手套箱里找出一把手电,带着我和借钱的小伙子下车查看,其他人留在了车上。“在这里”,顺着手电筒光束的方向,我们找到了那个劫匪。他无力地躺在地上,走近一看发现他的脑袋正垫在一块坚硬的石头上。借助昏暗的路灯和手电筒的光,我清楚地看到一股鲜血正顺着劫匪的脑侧留下来,他受伤了。
我们喊来了车上其他两个男人一起将受伤的劫匪搬上了车。但移动无疑让他更加痛苦,他大声地喊着疼。那个瘦的可怕双眼凹陷的男人坏心眼的狠狠掐了一下劫匪的脚踝。
我们将劫匪放在了车的地板上,其实用“扔”这个词更为恰当。此时车上的每个人恨不得都想踹上他两脚。但他还活着,我们心里多少有些畏惧。
“喂,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能说话吗” ?司机最先开了口,上去拍了拍他的脸,问他道。劫匪此时已是奄奄一息,但他还算清醒。他微弱的声音从喉咙里飘出来:“疼,哪儿都疼。尤其.....尤其这里” 说着他试图举起手,却没能成功。
“看来他伤的不轻,我们是不是得把他送去医院?” 穿围裙的女人问道。“送什么医院,先送警察局再说”。中年男子这时来了精神,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我们还是先检查一下车吧,看看能不能发动。” 司机终于说到了点子上。
经过一番检查,我们发现车子除了左侧车灯,由于撞上了石头已经破碎,前面的保险杠稍微松动外,没有太大问题。司机试着发动车子,车居然还能开。司机小心翼翼地倒车,并在众人的指挥和他娴熟的驾驶下,车体居然贴着巨石从旁边的狭窄空间里蹭了过去。
太好了,终于可以回家了。当车子重新出发的时候,每个人都如获得了新生。与车上人的喜悦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躺在地上的劫匪。他越来越不安。“别,别给我送警察局” 起初,劫匪的声音被众人的欢呼和相互问候淹没了,还是那个围着围裙的女人最先听到了他的话。
当听到他的祈求后,围围裙的女人向他呸了一口。她细尖的声音引了众人的注意。她说道:“你这种人毙你十回都不多余。你们说我容易嘛,天天起早贪黑给人刷盘子,看人脸色。就连这大冬天这么冷,我都不舍得买一件厚羽绒服,围着围裙凑合保暖。都怪这挨千刀的,我这肯定要误工了,要是被人开了,你说我可怎么活啊”。女人竹筒倒豆子地诉说着自己的不幸。
“大姐啊,我也不容易啊。你好歹还没背债啊,我这可都欠了人家几十万了”。许是找到知己了,借钱的小伙子也打开了话匣子。就这样,随着车在公路上行进,车厢里变成了诉苦大会。
“你们.... 你们听我说” 劫匪费力地再次开口,他艰难地看向前排座位下的黑包,继续说道:“包,我的包里....有钱”。一听到钱,瘦男人最先冲向了黑包。他急速扯开拉链,露出了里面一捆捆的百元大钞,看样子少说也有百八十万了。见了这么多钱,众人面面相觑。
“这个包里..... 包里 少说也有....100万,你们....放过我,钱...钱咱们分了!” 我听出劫匪的语气里有哀求,有炫耀,更有些不舍。听了他的话,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了。
又是瘦男人最先打破了沉默,我从他望着钱的眼睛里看到了光芒。“警察找的是你吧”,他冲着地上的劫匪问道。这时大家都明白了,这个劫匪正是警察全力通缉的在逃犯。只见瘦男人慢慢蹲下来,有意无意地在劫匪的脸上晃动着那把他不知从哪捡回的猎枪。瘦男人把玩了几下枪,又开口说道:“送你去警察局,我看当然不妥。你要是死了,我们不是能分得更多”。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们。
“别,别,兄弟。是我错了,你们,你们饶了我。钱我不要了,你们全拿走。” 劫匪这时才知道怕了。刚才还肆意拿捏别人性命的人现在成了任人踩在脚下的蚂蚁。“要不,我们就饶了他。反正他是逃犯,谅他也不敢报警”。还是妇人之仁啊,围围裙的女人提议道。“他,他是不敢报警,但警察可没闲着啊。要是哪天找着他了,我们的钱岂不是还得还回去” 中年男人接了茬儿,这个时候已经成了“我们的钱”。
大家又是你一言我一语,热烈讨论着。我冷冷地看着这些人,他们的语气仿佛在讨论一次出游计划或是一个久未解决的课题,完全忘了他们讨论的正关乎着一个人的生死。车向着市区的方向开去,司机此时也按捺不住地插嘴道:“我们放了他,万一他日后报复我们,把钱要回去是小,我们的命是大啊”。
听了司机的话,原先不同意杀掉绑匪的人不说话了。瘦男人将黑包里的钱一股脑倒在了地上,老实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啊。每个人都如饿狼般盯着眼前的肥肉。“老子输的精光,也该是我转运的时候了” 瘦男人边说着边率先拿起几捆钱,揣进了刚才放手机的编织袋里。
其他人见他拿了钱,都蜂拥上前,抢起钱来。“咱们平均分啊,谁也别想多拿。” 瘦男人又拿起几捆,走到司机身前,将钱扔在了他旁边。紧随其后的是中年男子,他沉默但迅速地抓过钱,退到一边点着钱,最后将它们塞进了公文包;欠钱的小伙子则兴奋地亲了亲手里的钱,这笔钱可是帮他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啊;怀孕的少妇捅了捅丈夫,示意他去拿钱。许是还有些不好意思,丈夫边拿钱边解释道:“我们也是没办法,眼看孩子就要出生了。你看医院本来是要孩子她妈留院观察的,我们交不起钱只好连夜出来了” ;围围裙的女人这时也不冷了,将围裙脱下来,仔细地将钱裹在里面并套在手上打了个死结;那对儿年轻的小情侣也拿走了属于他们的那份儿。地上只剩下了最后的几捆钱。
瘦男人见我不肯拿钱,冲我叫道: “你以为你不拿钱就没事了,咱们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 说完他伸出两只手指比了比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我。事情到了这里,大家都心照不宣,该是解决那个劫匪的时候了。
可是真要杀人,谁也没这个胆量。大家都犹豫着不肯动手。等车进了城,这事儿就不好办了。不能再拖了,瘦男人拿起猎枪一点点向劫匪靠近。我在劫匪的眼里看到了恐惧与绝望。瘦男人在劫匪脸的上方缓缓举起了枪,枪把对向他的头部。就在瘦男人要砸下去的一刻,我脑海里开始闪现一个个画面:
11路公交车、11点的末班车、终点站在11条; 上下车的人数相同,而每次车上都是11人的时候,车才可以启动,如果车上超过11人或不到11人,车就会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发动。11个人,此时车上也是11个人,但.....要是劫匪死了,这辆车...... 想到这里我不由脱口而出:“住手......! ” 但为时已晚,瘦男人手中的枪狠狠地砸在了劫匪的头上,一下一下。
劫匪死了,被我们杀死了。就在他闭上眼睛的那刻,车停了下来。众人将劫匪的尸体埋在了这片荒郊野岭。与他一起埋葬的是我们这些人共同的秘密。等大家回到车上时,却发现车子打不着火了。不论司机怎么尝试启动,车始终一点动静没有。我说出了自己心中的那个想法。司机、瘦男人、围围裙的妇人、年轻夫妇、欠钱的小伙子、小情侣、中年男子和我,现在我们一共10人。
瘦男人不信邪,他骂了我一句“放屁”,推开司机自己坐上了驾驶位。但他折腾来折腾去,车子仍停留在原地,仿若一堆废铁。这时大家开始相信我的话了,他们不约而同地冲下车去,飞奔到掩埋劫匪的地方,又将他的尸体挖了出来抬上了车。他们以为这样就能凑够11个人。
可是,一切都于事无补了。
我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凌晨2点了。车外面开始飘起雪来。车里的温度在一点点下降,再这样待下去,还没等有人救援呢,我们先被冻死了。可是,这里人迹罕至,又正值年末,能碰见个人才叫怪呢。
对了,手机!不知是谁提醒了一句,我们纷纷抓起了扔在地上的手机。可惜这时候大家才发现,有的手机在之前的碰撞中摔坏了,而有的许是天气冷的原因,开不了机了。难道又是一个巧合,手机全部失灵?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没办法了,现在最要紧的是保暖。之前被围裙大姐脱下裹钱的围裙也被她重新套在了身上。而钱就扔在地上。我想要是再被困上几天,大家可能都会把钱点着取暖了。车里的温度又下降了,成对儿的便紧紧依偎在一起,落单的则裹紧身上的衣服缩在角落里不住地打着抖。
“我就说不能杀他,你们偏不听” 不知过了多久,围裙大姐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你拿钱的时候可没这么说” 瘦男人回击道。“那还不是他说自己孩子快生了,没钱生产。” 围裙大姐又将矛头指向年轻夫妇。“话可不能这么说,你不也喊着命苦嘛” 大肚子的妻子这时也不甘示弱了。就这样,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相互指责开来。
“够了” 我吼叫了一声:“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获救,你们还是省省体力吧。” 听了我的话,众人终于闭上了嘴。时间仿佛随着外面的冷空气凝固在了车厢里,走得很慢很慢。这辆公交车里再一次笼罩上了绝望的阴影。车厢里的温度更低了,再这样下去我们真得会被冻死。
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有人已经嘴唇发紫,牙齿打颤,出现昏睡现象。可是车外的雪却越飘越大。我们约定轮流执勤,每10分钟换岗一次,执勤的人负责叫醒下一个人,以此来保证不会睡死过去。又过了一段时间,“啊..啊... 啊......” 众人被一声声大叫惊醒了。只见孕妇捂着肚子,痛苦地蜷缩在丈夫的怀里。她怕是要生了。
大家都没经历过这种情况,一时间束手无策。所幸,围裙大姐家里姐妹众多,她年轻那会儿帮家里人接产过。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派她上场了。男人们纷纷解开衣服铺在地上,孕妇躺在上面等待最后的生产。女人帮忙接生,男人则背对着围成一圈,将孕妇环在圈儿里,形成一座避风的人墙。
伴随着女人生产时痛苦的呻吟和围裙大姐的鼓劲,新生命终于在太阳升起第一缕光时降临在这个世界。“哇~” 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打散了这一夜的污物,也为众人带来了希望。
11个人,对,是11个人。我的脑子此刻无比清醒。当司机再次发动汽车时,发动机奏响了世界上最美妙的乐章。车子重新启动,我们获救了。
当车再一次缓慢地行驶在公路上时,我们做出了一个决定:自首。那个瘦男人还存有侥幸,我一脚踢向他欲拿猎枪的手,并和众人一起将他捆了个结实。在将女人和新生儿送到医院后,我们一车人将车直接开进了警察局。
在录完口供以及经过一番核实后,我被最先获准离开了警察局。出了警局后,我回想着刚才在里面的一幕。许是在这么庄重严肃的地方,大家除了交代了车里发生的事外,还交代出自己原先干的那些坏事。
瘦男人是个赌徒,赌博让他妻离子散,但他还做着翻身的美梦;年轻的妻子仗着自己孕妇的身份,总是会去超市小偷小摸,贴补家用;围裙大姐在餐厅帮工,捡到客人落在餐厅的物品便据为己有;那对儿小情侣是校园一霸,经常欺凌同学。这次由于将同学打伤,俩人偷跑了出来;欠人钱的小伙子则是个老赖,到处欠账不还;中年男子是个销售,经常私自吃回扣;至于那个司机嘛,居然在早些年撞伤人后逃逸了,现在却成了公交车司机.......
我想到这里,不禁摇了摇头,真是人心难测啊。现在这些人还被留在警局。警察在核对收回的赃款时,发现钱少了。但车载监控忠实地还原了一切,只有我没有收钱,所以也只有我被放了出来。
这时,我摸了摸羽绒服内侧的里兜,一捆钱正完好地藏在里面。孕妇生产时的一幕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我完美地避开监控,并趁乱偷偷地将手边的一捆钱揣进了衣兜.......
我想那些人还留在警局,许是天使觉得他们还有救吧。
--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