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深秋、初冬的交接仪式,总显得极度敷衍。
年复一年的仓促,年复一年的让我猝不及防。岁岁如此,任性而且坚持。
原本秋叶静美,正是我喜欢的季节。衣服还不必穿得太厚,一件风衣半截纱巾就把温度调到恰好。
行走在铺满落叶的林荫路上,阳光穿插其中,偶尔有淡紫、粉白、浅红的野菊花点缀道旁,空气里满是草香,远望蓝天白云青山,一个人不觉孤独,两个人不显聒噪,三五成群走过,也并不怎么影响匠心大自然,与敏感小情怀的窃窃私语和细细交流。总之,晴好潋滟淡抹浓妆,一切都有可以赞美的理由,真真最美人间清秋。
然而就在一夜之间,就是这么突然,甚至在你还没来得及写完,那首关于秋天的短诗,世界就变了,变得狰狞陌生、凉薄无情。
树枝干枯的找不到半点温情,野菊花残萼瑟瑟,优雅全无,好像只曾在梦中璀璨盛开过。灰黄褐绿的落叶反目成仇,你往东北角躲,他往西南角藏,忘记了曾经站在春风得意的枝条上同笑语共欢声。
天雨蒙蒙,朔风猎猎,满柜子里翻不出一件适合抵御此寒的衣服。暖气管道兀自威武,惟人情味儿不足,靠近它不仅不暖,甚至更觉冰冷。真不知道去年的这个时候,我是穿着什么衣服,怎么熬过来的呢?
以前的以前,是我无忧无虑的童年。那时的我,总盼着父亲从天而降,带给我们温暖的阳光,美味的幸福和甜蜜的希望。可惜阴冷天常有,父亲并不能如愿常回。
如今,天涯倦客愁肠百折,凄清薄凉更加无处安放,再怎么一场秋雨一场寒,再怎么触景伤情身心俱冷,也只能加一件衣服,再加一件衣服了。
一度最坚强的母亲,成了最不能适应季节变换的那个人。我们尚有爱人孩子,左前右后的围绕身边,母亲在帮我们看大了孩子以后,还有什么?多渴望一家人的健健康康,何时能再重温一家人的围炉取暖?
清晰记得很多年前,也是突然变天,父亲回来,把火炉烧的亮亮堂堂,苕帚撮子不离手的随时清扫,火炉旁干净利落,不见一点炉灰。我甚至可以直接在铁制的炉底盘上烤煎饼或花生,锅子里咕嘟咕嘟炖着羊肉排骨或老母鸡,父亲厨艺不佳,只会放大块的姜和成段的葱,却总能熬出最受欢迎的美食。
有一年这样的晚上,母亲看电视,我在桌前学习,当时乍接触古希腊文学,满头雾水,但是看到父亲在炉子跟前把火烧得旺旺,从容的拿铁夹子烧了红枣,泡好枣茶,笑容微微的轮流给我们填杯,屋子里弥漫着浓汤的香味,真切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若不是因为我正在看书,博学多才又风趣达观的父亲一定是妙语连珠,逗得我们笑声不断。当时我脑子里曾闪过一个念头,至今清晰流畅。
我在想,会不会天底下所有的孩子都这么幸福?不见得。如此温暖温馨的生活我可以拥有多久?不知道。万一失去的时候,我该如何承受?不敢想。
父亲看我发呆,也不批评,反而笑着对母亲说:你看咱华华,学傻了,也不知道歇歇。来,吃个乌龙戏珠枣茶滴枣儿,换换脑子。
幸福就是这么简单,逝去也是同样的突然,就像秋去冬至,只在一夜之间。
纵然铁马轻骑,飞跃山丘,已经没有亲人的等候;即使莺歌燕语,喋喋不休,注定换不回原来的温柔。
看一张图片,录一段流年。记忆里,再没有谁的怀抱,总是这样贮满了温暖,不觉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