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五十回里,贾母夸薛宝琴(薛姨妈的侄女)比画上的好看,还有模有样地向薛姨妈细问她的生辰八字,“人精”王熙凤不愧是贾母肚子里的蛔蛔虫,马上对贾母的意思心领神会,在贾母问了宝琴八字后,王熙凤立即接话,很自然地就和贾母一起演起了双簧,俨然就是“老太太的心思我都懂”的感觉。
薛姨妈揣度她们的意思,以为是贾母想把薛宝琴许给宝玉,这还得了?这不是断了她自家宝贝女儿薛宝钗“金玉良缘”的念想?她便立马很见机地答道:可惜没这福气,之前已经许过梅家(梅翰林之子)了。
凤姐便接话道:可不巧,我正要做个媒呢,原来已许了人家。贾母道:你要给谁说媒?凤姐道:老祖宗,你别管,我看着他们是一对,如今已许了人了说了也无益,不如不说了吧!贾母也知凤姐之意,听见已有了人家,也就不提了。
行文至此,很多人为宝、黛捏着一把汗,贾母和王熙凤很看好薛宝琴与贾宝玉这一对?这老太太要干嘛?真的要舍弃自己的亲外孙女黛玉,把宝琴许给宝玉吗?别忘了宝玉,黛玉,甚至当年的贾元春,都只能享受睡在贾母的“碧纱橱”待遇,而薛宝琴竟然是和贾母同床共枕,其规格之高,无以复加!其实不然,老太太这么做另有深意。
贾母作为贾府的最高掌权者,是个大智若愚、饱经历练的智者。假设她真有意撮合薛宝琴和贾宝玉,也不会在当场莽撞地道出。因为她一向视若珍宝的宝、黛二人都在现场,如此直白地撮合这一段婚姻不是伤害了她最呵护的两个孙辈吗?
以林黛玉对贾宝玉深厚、纯真的感情,还有她那敏感多疑、刁钻醋劲以及多愁善感的个性。如果贾母当真撮合薛宝琴和贾宝玉,她即便碍于礼节不便有过激举动,一定在心理和情绪上会有激烈的现场反应。
反之贾宝玉也未必会无动于衷,说不定又上蹦下跳急疯了;不要忘了,曾经一次偶然戏说林妹妹要回老家,就让贾宝玉五魂六魄几乎都急散了!可是现场情况是两人毫不在意,说明林黛玉、贾宝玉都知道不是真的要把薛宝琴说给贾宝玉。
贾母说亲的方式也不合常理。你看她老人家“因又说及宝琴雪下折梅,比画儿上还好,因又细问他的年庚八字并家内景况。”问得非常仔细详尽。如果是真要撮合这一对姻缘,出于她的地位和大家族的脸面,她应该保持矜持授意别人去说合。
再说薛宝琴就住在贾府,要是自家的事完全可以慢慢润物细无声地逐步推进,根本不必当着这么多的人详尽询问。依照过去的礼节,长辈为小辈说亲,一般是不会当着当事人直接说的。可是当时,薛宝琴、贾宝玉、林黛玉全部在场,贾母是不可能当着小辈的面贸然说亲的。
还有小说第四十九回有交代:“后有薛蟠之从弟薛蝌,因当年父亲在京时已将胞妹薛宝琴许配都中梅翰林之子为婚,正欲进京发嫁,闻得王仁进京,他也带了妹子随后赶来。” 很明显,薛蝌带着薛宝琴进京就是为妹妹送嫁的。
大家族的嫁女不是寻常事,反而是需要造势(为方便以后的请客送礼)的大喜之事,至少同路的王熙凤胞兄王仁一定是知道这事的。 王仁知道,八面玲珑的贾府日常主事人王熙凤能不知道?凤姐知道了,那么贾母自然也会知道。可见贾母提亲时是故意假装不知道薛宝琴已经定亲了这回事!
其实,薛宝琴一来到贾府,贾母立刻逼着王夫人认了薛宝琴为干女儿,“逼”着认,说明并不是王夫人心甘情愿,而是贾母的主张。 认了这个干女儿,宝玉跟薛宝琴就成了兄妹关系,依据封建礼法,跟姻缘两字就无缘了。《西厢记》里崔莺莺之母崔老太为了阻止崔莺莺和张生在一起,她就让崔莺莺认张生做哥哥,当时崔莺莺和张生顿时傻眼了,因为一旦结拜,就只能是兄妹之情了。
也就是说,贾母和王熙凤压根就没真的看好过贾宝玉和薛宝琴,老谋深算的贾老太太当着薛姨妈面说要给宝琴说媒,只不过是她用来敲打王夫人、薛姨妈两姊妹的一曲戏码,实际上是拿薛宝琴做挡箭牌来向薛姨妈委婉地表明老太太她是拒绝宝钗、宝玉之间所谓的“金玉良缘”的。
贾母越是超出常规的喜欢宝琴,就越是在演戏,故意做给薛姨妈等人看。贾母之所以装不知道,向薛姨妈问起薛宝琴生辰八字,有些打脸薛姨妈的意味。因为放着宝钗这个姐姐尚待字闺中 ,贾母反倒露出想求婚配妹妹的意思,这就相当于告诉薛姨妈,她没看上宝钗,我宁愿选择宝琴,也不要宝钗!
当初在然清虚观打醮时贾母是怎么说的?当着薛姨妈的面,为宝玉择婚定调:“上回有和尚说了,这孩子命里不该早娶,等再大一大儿再定罢。你可如今打听着,不管他根基富贵,只要模样配的上就好,来告诉我。便是那家子穷,不过给他几两银子罢了。只是模样性格儿难得好的。”
有趣的是,一边是“金玉良缘”闹得满城风雨,一边却要为“尚无人选”而“打听着”;一边“和尚”说“等日后有玉的方可结为婚姻”,一边也有“和尚”说“命里不该早娶”。 至于薛宝钗是“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的皇商紫薇舍人薛公之后,家资百万,巨富无比,且在户部挂名行商,领着内帑钱粮,这家世对照贾母的定调就知道了:那一点也不重要,我们一点也不稀罕!贾母用莫须有的“命里预言”明确否定了薛姨妈一伙一直炒作的和尚所说的“金玉良缘”。
总的说来,看似贾母看上了模样儿配得上宝玉的薛宝琴,实际上就如清虚观一行一样,贾母不过是借机再一次用语言和行动向薛姨妈表达了她反对“金玉良缘”的态度。贾母当着宝钗、宝玉、黛玉的面却公开为宝玉向薛宝琴求配。一边是渲染已久的金玉良缘,她视若无物,一边是对已许了人家的薛家小妹又当众向其求婚,贾母这一“明知故问”、看似糊涂的做法的其实是明确的暗示薛姨妈,我不考虑宝钗了,你们别枉费心机!
事实上,关于贾母独宠宝琴,除宝钗酸溜溜地说了一句“……我就不信我哪些儿不如你?”之外,贾府人等尤其是王夫人、薛姨妈几乎是有苦难言,集体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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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色归读”之《红楼梦》系列:
1、《红楼梦》里,“训有方,保不定日后做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具体是指谁呢?
4、身为荣国府长房贾赦的长子,贾琏为什么一直有“琏二爷”之称?
20、妙玉为什么有家难回?
23、林黛玉之弟生世探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