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

她说,夜是湛蓝色的黑,像个谎言。每次下雨天,她就会说,雨水是被乌云驱逐流放的无用的颓废,因为只有这样,它才能轻飘飘地飘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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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不知道几点,大街上的车寥寥无几,她等了很久,都没等来一辆空车,又等了一会才想起可以用手机软件叫车,她从口袋拿出手机,掉出来一个东西,她弯腰捡起,放入行李袋中。

快两点了。手里电量即将耗尽,她怕在车还没来到之前就会自动关机,摸索了全身也没找到一分的现金,她懊恼地跺跺脚,立马痛的“嘶”一声,这该死的新鞋子!

她拨通了一个号码,“嘟”两声后被接通,她说了几句后挂断,然后蹲在马路牙子上继续等。

几分钟后。

一辆出租车停在她面前,他趿拉个拖鞋从车上下来,手上是烧到一半的烟。

“小姐,大半夜的,你这离家出走啊!”

“大半夜的,别小姐小姐的叫!”她把手上的行李扔过去,脱掉鞋子,用一个自以为很酷的转身,钻进了车里。

“欸!你这车都不洗的吗?脏死了!”她往座位的另一边挪了挪,“这玩意还留着啊,白猫都成黑猫了,啧啧啧”她伸手拿起摆在车头的“招财猫”,当初是她送的,逛两元店的时候随手买的。

“不管黑猫白猫……”他抽着剩下的那半截烟,将烟灰弹出窗外,细碎的它们快速地消失在风里。

她拿出手机,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直接就按下了关机键,扔进背包,白眼一翻,随便吧!一了百了!

再拐个弯就是她熟悉的街口,她以前常在下了夜班后走在这条路上,看着影子在路灯下无限地拉长,走几步又消失不见,一个人重复地玩着这种无所谓的“游戏”。

“嗯?好香!”她的记忆被唤醒,同时也感觉到车速在减慢,她将车窗开至最大,将头伸了出去,狠狠地吸了一鼻子。“是玉兰啊,夏天又要来了呢。”

“临窗听雨亦怅愁,

横笛斜吹未解忧,

信手拈来花几许,

自此暗香闺中留。”

“欸!我读书少,你念错了我也不知道。”她的兴致被莫名其妙的打散了,到了住的地方以后跟在他后面蔫蔫地上楼。

“咦呜~乱死了!!”她踩着不知道有什么的地板,三步两步地跳到满是衣服的沙发上,“果然一个人住就是……啧啧啧”

“我去睡了。”他将拖鞋随便一扔,就赤脚走进房间。

“欸……”声音马上弱下去,“你都不问我是什么事吗!”

房内的灯应声而熄。

她看着凌乱的客厅,却依旧想着,果然还是一个人住好啊!

好安静。

她坐在这里,仿佛刚刚从另一个地方夺门而出的并不是她。

现在冷静下来了,搞不清楚自己在生气什么,竟然头也不回的就这样跑出来,她想起被自己关掉的手机如今还冷冰冰的躺在背包里,她懊恼地揉搓着自己的头发,将脸深深地埋在柔软的靠垫里。

一股酸臭味!

她将靠垫扔在一边,倒头躺下,不可避免地在脑海中闪过那张脸,那张不耐烦地对着她说“不要烦我!”的脸,那张她以前从未见过的脸。她以为永远都不会出现那种表情的脸,如今放大了好几倍悬挂在她闭上的眼帘里,越是黑暗就看得越是清晰,越是安静,那句话就越是再在她的耳边炸开。

“不要烦我!”


她不知道自己是几点睡下的,被雨声吵醒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她摸索着起来去了一趟厕所,走回客厅的时候听见靠近阳台的墙角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想喊他,又不敢动,战战兢兢地在原地待了几分钟后,她听见一声细微地叫声夹杂在外面的雨声里。

“喵……”

她竖起耳朵仔细听。

“喵”又叫了一声。

她一步一步地挪向那边,弯着腰仔细辨认着前方,是一只小奶猫。

是一只在雨夜里迷路的小奶猫。

她随手从沙发上拿起一件衣服,将它整个包裹起来,那只猫乖巧地任由她摆弄,滴溜溜的大眼一直盯着她,她忍不住向它打招呼。

“hi,我是多木。你这小东西叫什么呀?”

“喵喵喵”它已经不再瑟瑟发抖了。

“好啦!给你找个暖乎乎的窝!”她将它安置在一个纸箱里,并放在自己睡觉的沙发旁边。

“晚安。”临睡着前她想起他在车上说的那句“不管黑猫白猫”,现在看来,当然是白色的小奶猫才最可爱!连带着窗外下着的大雨也一起变得美妙起来。

天还没亮,她和它一起沉沉地睡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眯着眼确认了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哪里,她还陷在拼命逃跑的梦里,连伸了几个懒腰才缓过来。

“啊!”突然一团不明物体蹿过来,她吓了一跳,差点从沙发上跌下去,手上摸到毛茸茸的触感,记忆被扯回。

“原来不是梦,我还以为自己做梦捡了一只猫呢。”她抱起它仔细地端详,发现它左右两边的胡须上沾了乳白色的水珠,望向纸箱,才看到那里放了一小杯的牛奶。

“它是从楼顶掉下来这边阳台的,应该是房东养的。”他从房间里出来,一屁股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

“你今天不上班啊?”她非常享受猫猫身上的温度与柔软。

“楼下被淹了,出不去。”他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what?!!”她起身冲向阳台,还不忘将猫轻轻的丢给他。“真的耶!”她趴在阳台往下看,简直就成了一个鱼塘。

“我们被困住了。”她颓然地坐回沙发,伸手过去挠猫的下巴,它似乎很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也没有什么非要出去的理由。”

困在水底的窒息感

“给它起个名字怎么样?”她在厨房打扫的间隙向他提议道,“我觉得 迷雨 这个名字就挺好听的,在雨中迷路的猫,同时又体现了它的出现是一个谜……”

“不要擅自给它起名字!”他冷冷地话砸过来,打断她的喋喋不休。

她愣在一边,不明就里,“有名字的话方便叫它呀。”还带点小委屈。

“它不属于你。”他抬眼看她,“明天我就去找房东。”声音里没有丝毫犹豫。

“喔!”她低头,闷闷地继续打扫。地上有块黑色的污渍怎么擦也擦不掉。

“不要在别人身上或者是别的东西上寻求安稳。”他将猫放回纸箱,“你一直在做的,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在重复的,就是这个。”

“我……有吗?”她的余光瞥见从行李袋中露出来的一样东西,是昨晚她捡起放进去的,一串钥匙。那么匆忙地逃出来,也不忘将它装进口袋,以便自己随时都能够回去。也不一定,万一被决绝地换了锁呢?

“你听过《小王子》吗?”他随手拿过一本书,将目光放至在上面,“狐狸对小王子说,如果你想要驯服一个人,就要冒着掉眼泪的危险,一旦你驯服了什么,就要对他负责,永远的负责。这只猫它可能明天就会回到它原来的地方去,它过的怎么样,也许会被人丢弃,也许也会过得很好,但这些,你都无法对它负责。

你别擦那块了,是瓷砖上带有的黑点,擦不掉的。”

她无法解释,无从解释,她想说昨晚煮的汤上面漂浮的香菜,她很讨厌;她想说自己出来的时候没有把阳台的衣服收好,她想说自己其实并不想做一个乖巧合格的女朋友,她想说自己面对那句“不要烦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她想说其实也会特别害怕回不去了怎么办,她想说等她打扫完厨房,就能吃一顿热腾腾的早餐。但她什么也说不出来,那些话语挤在她的胸腔,但只有一个出口,它们拥在出口处,谁也不肯让谁。以至于眼泪有机会从另一个出口喷涌而出,像楼下停留不去的积水,在水底终于疏通了一个水井盖。


“雨后的夕阳果然最好看了。”她和他站在阳台,欣赏着最后几分钟的日落,小猫趴在一边,遥望着远处。

“但得夕阳无限好,何须惆怅近黄昏。”

“啊!又来了!”她的白眼都要翻到脑后了,“喵喵喵,我们不听不听……”她一边说着一边捂住猫的耳朵。真柔软啊。

“你早上少说了一句,狐狸对小王子说,假如你驯服了我,我们就彼此需要了。”她抚摸着猫猫的头,想象着它长大以后得样子。“比起它,我更害怕。”

她望向那一点点降落的光亮,从不能被直视的刺眼的光到如今任人凝望的柔和,太阳到底为此走了多久的距离呢?她摊开手掌,自己也可以吗?

他站在她的旁边,看不清他身后的是什么,长长的影子弯弯扭扭印在窗户上,此刻的他更像是一座孤岛,她从未觉得自己靠近过,又不曾远离,就这样保持距离观望着。而今天的她只是意外闯入的迷途者,如同这只小猫。

这是不是你从来不叫我名字的原因?

最后离开的时候她想问,但她没有。她很想说,很开心你陪着我困在这里。但她没有。说出口的话,仿佛这一天就变得廉价,像是某种平衡被打破,而她还没做好承担一切的准备,算了算了,楼下的积水已经退去,手机那头也传来道歉的讯息,她从没打算去原谅什么,又或是下定决心以后怎么样,她感觉自己像那一点点退去的积水,顺着大多数奔往的方向,是去往更广阔的河流,还是蒸发在滚烫的地面,对此她一无所知。

“没有什么事是必须的。”

他说。

切!

明明昨晚冰箱里没有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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