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韭菜在寺庙里被同村的好兄弟空心菜认出来以后，很是后悔自己太过大意了，心里很不踏实。
果然，空心菜回去以后就没闲着，把韭菜出家的事情立马跟几个要好的兄弟说了，要想办法，不能让韭菜兄弟就这么颓废下去。大家约好轮流去做韭菜的工作，让他不要想不开，说我们的生活不只是女人，还有兄弟，还要有诗，更不能没有远方。
韭菜被兄弟们劝得眼圈红红的，很是感动。
韭菜又回到了兄弟们中间。
02
韭菜深刻反省了自己试图找个漂亮媳妇改变后代基因的想法，认识到那太不切实际，好高骛远，只有脚踏实地，才不至于被风刮得找不着北。
原来的工作没了，韭菜意识到眼下首要的是吃饭问题。韭菜决定先去干代驾，过渡一下。现在喝酒后叫代驾的人多了，花天酒地也好，工作应酬也罢，怕死的要叫代驾，怕警察的也叫代驾，既不怕死又不怕警察的，那就由他去好了，阎王爷出来吆喝一声，7月15日那天的提成不少拿，他何乐而不为呢？
去爷爷代驾平台指定的驾校考试的那天，韭菜发现驾校门口左一群右一群的人，分别围在举着个小旗子的人周围，后来知道那每一群都代表一个司管公司----也就是后来被代驾司机私底下戏谑为“伪军”的管理代驾司机的公司，而那些举小旗子的则是那个司管公司当天考试的领队。
韭菜对开车并不陌生，好几年前就拿到驾照。本来信心十足的，被一群考试出来的人闪了一下腰，信心大打折扣。
“什么破教练，什么驾校啊，我开的一点问题没有，硬说不合格。”一个瘦高的男人，对结果很是不满。傍边一男的，诡异的笑笑，不言语。
看到他同组的另一个大块头小伙子走过来，瘦高男人问：“怎么样？”
“开的一点没毛病。” 大家以为他考过了，把好奇心转移向后面出来的人，谁知大块头刚才卖了个关子，重点在后面这句：“但是没过！”大块头语气很平淡，俨然一个经过风吹浪打的人。
“这就有点搞不明白了！”瘦高男人还在疑惑。
大块头不以为然，“有什么不明白的，过不过跟你什么水平没关系。我前面一个人，起步就熄火了，侧停入库，根本就没停进去，人家照样过了。”
“唉！”大块头叹口气，找到了病根儿似的自语：“我们领队那个蠢货，也不提醒大家一下。”
“来来，二组的过来，准备考试了。”一个腰身挺得有点僵硬、皮肤黝黑的高个子举着一面蓝色小旗子，过来招呼韭菜他们那拨人。
二组的人围了上去，高个子压低声音说：
“你们注意到没有，前面那组一大半的人都没过，为什么？”
大家面面相觑，不明就里。高个子也不做答，一副江湖高手的沉稳：
“你们每人准备100块钱！”
“报名时不是已经交过100的吗？”有人心疼钱，韭菜也很想知道答案。
高个子瞥了那人一眼，懒得搭理，继续布置：“两人一组，一辆车。先开始考的那个人，把同组两个人的钱都拿着，上车交表时就夹到里面一起给教练，一定要说那是你们两个人的。去吧，排队去吧!”高个子成竹在胸。
韭菜跟一个叫野蒿的小伙子两人一组。
野蒿上了驾驶座，韭菜坐在司机座位的后面。野蒿按那个领队说的，把200块钱夹在考生信息表里，坐稳后打开信息表，左手递上表格右手捏着200块钱，说：“教练您辛苦了，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他特意把“两个人”念得重一些。
韭菜在侧后看着教练，教练表情很严厉却没有任何变化，接过表格，像是在自言自语，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嘿，客气什么。”，随手拉开副驾驶台下的储物盒，把钱塞了进去。韭菜瞥见里面已经有厚厚一沓。
轮到韭菜了，韭菜发现座位不合适，想调整一下，座位跟钉死了一样，一动不动。教练说，甭调了，坏了。韭菜点火，车猛地抖了两下，熄火了。原来野蒿停车熄火时没摘档把。
韭菜把车开出去几十米，教练说：“靠边停吧！”。韭菜疑惑，侧停，入库，弯道……都没让考呢。心掉到冰窖一般，韭菜想：这下完了！
事实证明韭菜是多虑了，野蒿也同样顺利过关。
接下来的课堂培训结束了，大家鱼贯而行去交费领装备。后备箱垫，代驾马甲，座椅套，手套，一共200多元。
韭菜拿着几块印着“爷爷代驾”的布料，抖了抖，悄声跟野蒿嘀咕：“这要200多？撑死了不到100。加上车考，400多去了，什么都没开始呢！”
野蒿轻轻“嗨”了一声，说：“想干就别跟他们计较这个。”
韭菜顿觉脸红，骂自己：怎么这么没觉悟啊！
这时有人在喊，“领完装备的，抓紧下楼排队了，进行实操演练了啊！”
实操演练，就在驾校办公楼下的停车场进行。考官扮演客人，代驾把整个接单的流畅演练一遍，过了就可以走人，等候开通账号接单了，一次没通过的当场还有一次重来的机会。不少人都来了两遍，因为不是漏掉这个环节就是忘了那句话。
韭菜没敢排在前面，一直躲在队尾默默背着那些接单流程和步骤。
还好，韭菜顺利地过了，只等开通账号接单了。
03
真要出门干代驾了，韭菜心里有些慌慌的。比如那个马甲上，显眼地印着“爷爷代驾”。居委会大妈根本不认识自己，当然无所谓，隔壁大哥本来就跟自己尿不到一壶里，也无所谓，可要是让空心菜兄弟看到了，岂不又要议论纷纷？
韭菜在彷徨中，终于有了主意。他决定上线等单的过程中，不穿代驾服，这样他哪怕推着或者骑着电动自行车混在其他的电动自行车中，穿行在街头巷尾，或者游走在酒店饭庄门口，也不会太引人注意，万一碰到熟人问起“你这是要干嘛”，就回答说“借朋友的车子用了一下，正准备还回去”，接到订单了见客人之前再穿上代驾马甲，这样被认出的风险就会少了很多。
韭菜很满意这样的构想，慌慌的心，平静了许多。
04
一切准备妥当准备上线接单的那天，赶上下雨，淅淅沥沥一下午，直到晚上还在下着。韭菜在今晚究竟出门干活儿还是不出门干活儿的问题上，很是纠结。每过大约5分钟，不，有时可能只隔了2分钟，就扒开窗帘透着窗玻璃，看路灯光照下的雨线疏密，或者波光粼粼的水坑里雨点的大小，判断是否应该出去接单。
韭菜认为是时候出发时，已经快晚上10点了。到了韭菜计划等单的位置，刚开机上线，就来了订单。韭菜有些兴奋，原来这么顺利，这不不需要等么？
不顺利的事情一点也甘落后。客人没在订单指明的位置，在商场的另一侧，韭菜踏着电动自行车往客人方向疾驰，发现减速带的时候，韭菜甚至来不及捏手闸，本能地往后缩身子，双手紧拽着手柄往怀里拉。韭菜没有骑过摩托，骑电动车也是第一次，没来得及摸清电动自行车的脾气，忘了那手柄越是往回拧，等于“油门”开得越大。结果可想而知，韭菜连人带车飞过减速带后斜撞到墙根上了。
韭菜爬起来摸了摸有些火辣的脸颊，黏黏的，把手伸在昏黄的街灯下看，似乎不太确定，然后又在脸颊的火辣处摸了摸，再一次把手掌摊在路灯下看，没错，粘在手上的暗红，的确是血。掏出纸巾，韭菜来回吸了吸脸颊摔破的伤口处的血，检查了一下自己和电动车的胳膊和腿，还好，都在，车还能骑，韭菜舒了口气：毕竟比那一刻预想的好多了。
这一单算个大单，可方向跑偏了，东六环边了，村里。韭菜是个新兵，对夜公交线路还不熟悉，微信队长，队长一定是忙着驾驶，没有回。只好按照导航往回骑。下雨天，导航脑子也进水了，哪儿泥泞往哪儿导，哪儿水坑多往哪儿导，哪条路不通往哪儿导。花了快2小时，凌晨2点终于骑到家了。韭菜发现一条小腿的迎面骨似乎不太对劲，撩起裤腿看，发现淤着血，韭菜认为这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只在脸颊的伤口处贴了一块创可贴。躺在床上的时候，韭菜还在看着手机上尚未支付的“浮盈”100元，心里有那么一点失落。转念一想，今天是雨天，出门比较晚，如果晚上6-7点钟出门，情况应该会好些的吧。韭菜这么想着，得到不少安慰，睡着了。
05
随后几天，情况果然有了不少的改善，每天接单数量也从1单增加了3单或者4单了，收入也在翻着倍。特别是有一天后半夜，接了一单到了西北六环边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万籁俱静，只有风的脚步和村路上稀稀拉拉的几盏路灯躲在树叶的背后鬼火一样的忽明忽暗。心想这要是骑回去，还不得3个小时啊！就算自己能坚持，电动车的电池恐怕不会答应。
正在绝望的时候，手机里想起了那个激动人心的声音——来新订单了！。韭菜定睛一看，是到自己租住屋附近的订单。天底下还有这样巧的事！这不是把自己送回家还倒给钱吗？那一刻，韭菜给客人下跪的心都有了。喜出望外的韭菜，生怕稍有迟缓客人取消了订单，把车速从中档调到最高档，跨上自行车向客人起点位置飞奔，完全是中了彩票大奖的感觉，冲刺中，也不忘感慨：“靠！幸福真的其实很简单嘛！”
06
盘点了一下半个月来的收入，韭菜信心大增，为了激励自己努力挣钱，也为了日后考虑，韭菜警告自己不能挥霍，不能大手大脚，经常吃田老师红烧肉恐怕不行，奢侈要不得，低调一点好。空心菜说了，未来迟早要来的。
韭菜决定给自己制定一个目标。韭菜不想跟某个大老板那样小气，那么大的大老板，才定了一个个位数的小目标。韭菜想，自己的目标至少应该是个5位数。刨去必要的费用，一年攒50000，这样大概月存4100就可以了。
目标定好了，韭菜躺在那儿，翻来覆去半天没能入睡，又爬起来，拿出计算器，重新戳起来，再次估算了应该刨去的房租、水电、通讯、吃饭、杂费，感觉论证不够充分，目标定的有点问 题。“有些支出是不可预见的，不能不考虑吧？”韭菜决定把这个目标下调一个档次，每月往银行里存3600。
韭菜认为这个目标应该没有问题了，就重新钻进被窝里睡觉，刚躺进去又坐起来，发了一秒的呆，好像还是有点不对劲。韭菜终于想起来了，空心菜这个朋友不能丢。要保持来往，免不了要在一起坐一坐，坐坐那不能总干座着，在路边啃点串或者喝两杯啤酒，都不时兴免费，那也不能老让朋友破费，自己应该主动一些。韭菜认为这个是刚需，必须考虑进去。韭菜一边麻溜地下地，重新戳着计算器，一边自怨：这么重要的预算都差点漏项了，太不应该了。
韭菜把这个目标再次缩小，从每月3600降到3300，正以为已经完美了的时候，韭菜又恍然明白了一件事情，这目标是每个月的目标，跟朋友聚会，会不会每月一次那么频繁呢？再说了，就空心菜的性格，他不可能每次都让自己掏腰包的，这个月存3300的目标是不是真的太小了呢？
3500！韭菜这回自信又坚定。
韭菜躺下没几分钟，一边拿起手机，一边拍了一掌自己的脑袋：我他妈什么脑子！风控！风控！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没有考虑风控？现在的什么宝，什么信，注册就让你绑卡，绞尽脑汁给你提供最大的方便变魔术似的，哄着你兴高采烈地花钱，只有到月底看账单才知道什么叫“江湖险恶”！
韭菜决定，无论是那个什么宝还是那个什么信，有钱的卡不绑，绑定的卡上一份钱不存，一律取消免密支付，心想：我可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韭菜连夜在手机上完成了这项风控措施，弥补了管控方面的漏洞，以确保目标能够顺利实现。
谁想到，刚过了一个月，这个目标的执行计划就受阻了。
07
韭菜像往常一样，睡到下午4-5点起床。点开爷爷代驾司机端，一条短信跳了出来：您的账号已被限制接单，需要开通请联系您的司管公司！
韭菜很纳闷：这是神马情况？
韭菜打电话给司管公司，司管公司说，韭菜头天晚上被爷爷代驾派出的“暗访”宠幸了一回，韭菜上线接单没有穿代驾服，踩了爷爷代驾的红线。必须经过回炉培训合格后才能考虑重新开通账号。
韭菜仔细地回想头天晚上的订单，感觉那些流程他都按要求去做了的啊，怎么就会有不合格的情况呢？韭菜觉得司管公司那个戴着瓶底眼睛的男孩子还不错，比较厚道，就私底下打听，这才明白，韭菜是接到订单到了出发地才穿上代驾服的，临时往身上套代驾马甲这一幕被躲在酒店大门玻璃后面的暗访录了下来，成为了证据。
韭菜恍然，不禁骂自己：你他妈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韭菜的回炉培训，就是免费到司管公司帮忙一周，给其他的代驾打打电话，对不活跃的代驾司机，催他们“鸡叫了，该起来干活了”，接单少的司机，提醒他们，不能蹲在那儿像坨牛粪似的，一动不动，要学会出击，树挪死人挪活，代驾也一个道理；还有就是跟自己一样的，被钓上的，或者没完成指派任务的，通知他们到公司回炉。
一周培训总算结束了，韭菜又可以上线接单了。不过这么一来，韭菜这个月的目标自然是没法兑现了。
韭菜并没有失去信心，这个月达不到目标，扣一扣挤一挤，下个月多存进去一点，填平这个月的差额还是有可能的，只要年度目标能达成就算成功。
人算真的不如天算！
08
因为雨天光线又不好，野蒿晚上干活的时候把车开进了池塘，把自己给淹死了。韭菜感到无比惋惜，这是韭菜做代驾以来联系最密切的一个兄弟。
后来的事情让韭菜感到有点愤怒。野蒿的家人找爷爷代驾要求按工伤死亡赔偿的时候，爷爷说，野蒿的死亡赔偿跟他们没有关系，他们跟野蒿之间没有劳务关系只有合作关系，爷爷只是居间撮合一下，提供一下技术服务。韭菜很震惊，满以为自己一直是个孙子，现在才发现，当孙子都不够格。
代驾贴吧里为这事炸开了锅。公司的代驾群里那是不能说工作以外的话的，尤其是牢骚抱怨之类的，代驾司机们只好把代驾贴吧当成娘家，只有在那里才能随性地啐一口。韭菜不是这里的常客，新进来时间也不长，唯一认识的是一个叫“野蒿你随便采”的代驾，其实那就是野蒿，这是野蒿告诉韭菜的。韭菜在贴吧里的名字是“等待开花的韭菜”。
野蒿曾经问过韭菜，这个昵称啥含义，韭菜说没啥含义，韭菜也想像兰花什么的一样绽放一下，可总是没到时候就被人割了去包饺子，或者炒了鸡蛋。
野蒿没了，“野蒿你随便采”也随着沉到水底上不来了。
在贴吧里，“等待开花的韭菜”说：爷爷呼风唤雨地招代驾，我们来了，然后天天背着爷爷出去免费做宣传，爷爷给我们安排任务，爷爷给我们制定规矩，爷爷处罚我们，爷爷替我们管着钱（欠款收不回来与爷爷无关），等我们工作中伤了死了想要点赔偿给家人一点安慰，爷爷却说，他压根儿就没有这个孙子，你找错人了！这特么太不厚道了吧？
一个叫“望着小三哭”的附和说：小三明面上没名分，暗地里的待遇高过原配。地球人都认为我们代驾司机是爷爷家的孙子，爷爷却压根儿就不认你，硬把你推给N道山后面的那个咱们从来就没有照过面的山里寡妇，这特么坑儿挖的也太深了！唉！还不如当个小三，私底下还有人宠一下。
贴吧里很是热闹了一阵子。有的说爷爷就是一个暴君，有的说爷爷不人道，有的说爷爷仗势欺人，也有人质问，说爷爷这样的，就没人管一管吗？
也有人出来讲道理，说不能只看爷爷脾气不好的一面，毕竟爷爷给了这么多人饭碗，能让那些想喝酒的人没有后顾之忧，还挽救了无数的无辜生命，对社会是有贡献的。
正是热火朝天的时候，贴吧里“爷爷的小童鞋”潜出水面，问“等待开花的韭菜”：师傅，您讲的很有道理，我们能理解您的感受，您告诉一下你的工号，我们把您的意见反馈上去。相信我们会不断改进的。
“等待开花的韭菜”眼前一亮，这态度还蛮好的嘛！心想，还是有人愿意虚心改进的。
发现有人艾特自己“千万不要上当”的时候，“等待开花的韭菜”已经将工号告诉了“爷爷的小童鞋”。很快，另一个人也艾特“等待开花的韭菜”：刚来没多久吧？你死定了！
韭菜终于醒过味来的时候，真的只能用嘴对着屏幕，实实在在地“呸！”了一口，不敢在再贴吧里说一个字了。
09
一周过去了，西线无战事。韭菜觉得贴吧里有些人可能属于有色眼镜看人。爷爷并没有那么专横霸道。
韭菜照常接单，回家后，不管是凌晨3点4点还是5点，韭菜都要清点一下当天的收入，分析总结一下，目标完成的进度，估算一下当月目标完成的可能性。特别是这个月，因为上个月的回炉培训耽搁了，这个月必须加倍努力才能将上个月的亏欠补上，不然年度目标就要打水漂了。
韭菜照例在下午4-5点钟醒来，第一件事情依然是看手机。韭菜以为眼屎糊住了眼睛，扯过一张纸巾，使劲在眼角揉了揉，再看手机。韭菜重重地将手机砸在被子上，咬牙切齿：目标个屁呀！
韭菜的手机屏幕躺着一条短信：鉴于您在代驾师傅中攻击平台的言行，平台决定对您的账号永久封禁，永不开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