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见到子佳是在太奶奶的丧礼上,他拿了个潲水桶把丧宴上大家吃剩的饭菜倒进了里边。我二婶问他,你倒这些来干嘛?他只是笑了笑,不作声。旁边的二叔婆抢了个嘴,倒回去喂他那群狗啊,一群饿死鬼。
这山冲里有着四大寡佬:养蜜蜂的子安,守庙的阿严,割松脂的子普,以及这赶山的子佳。子佳又是这四个当中最出名的。约莫五六十的年龄,无父无母,从未婚娶。在我还读书那会,时常有听到过家里的叔伯阿婶们说到他这个人的一些事情来。子佳娶不到老婆大概是有这么两个原因,一个是家里太穷了,自小无父无母的,支撑不起哪怕一丁点家业来,没人的上。第二个,贪杯好喝懒做工,几十年下来连个房子都修不了,甚至是连那么点媒人钱都淘不出来,没人愿意把姑娘往他家带,带了也是白跑啊,留不住人。第三个,子佳不耕田,在大家的眼里看来,自家有田地都不耕种,那是养不活人的。
子佳以赶山谋生,赶山是我们那边的地方俗话,也就大概是打猎的意思。这赶山赶的大多数是松鼠和猪仔狸这些猎物。野猪太凶太大了,去赶了也是白费功夫,抓不上套。赶山就是一直用狗去惊吓、追赶猎物,直到猎物进洞为止。进树洞的就掏出来,进泥洞的就用锄头和铁楸挖,进了石洞的话就只能用烟熏了,这些事我年轻的时候也没少干过。按照市场行情,一只松鼠可以卖十到是十块钱,每天能赶到一只,那么他一个月的伙食也就有着落了。天天进山赶山,也没人会去谴责他捕捉那野生动物什么的,靠山吃山,大家都是山里的人,只会认祖宗传下来的这规矩。
子佳那些狗都是很凶猛的土狗,大抵是因为天天都进山拉练的缘故。这些狗都很瘦,瘦到就算我们平时下雨天休工想要吃狗肉的时候都不会愿意上他家去买,那些狗压根就没有一点肉。其实单靠赶山的那点营收,支撑他一个人的口粮是足够了的,运气好的时节甚至还能三两天喝点三花酒,炒个五花肉。但是狗也是要吃东西的,就那点口粮完全养不饱,也就只能喂一顿饿一顿。长久这样饿着是不行的,没吃东西哪来的力气跑。正如他他养的那群狗一般,他自己也有一个灵敏之极的鼻子。只要山里边那家那户有什么丧喜宴席的,不用通报,他自然就会很自觉的上门去给主人家帮忙。当然,同去的必定会有他那群如同饿狼般的土狗。等来赴宴席的宾客酒饱肉醉后也就出现了文章开头处的那一幕了。
子佳也喜欢到处去蹭吃蹭喝的,这不用钱,还能吃好喝好的。除了喜丧宴之外,我们平时宰狗他也会来。在我们那一带,一般阴雨天了,大家就会一块凑合点钱出来,然后骑摩托车去找个养有狗的人家买条狗回来宰了合着大吃一顿,特别欢庆。往往在我们准备开餐的时候,他就会在狗群的簇拥下很“偶然”的经过我们那了,看到了他客气之下也肯定会邀他上桌了。他一边吃就会一边往外扔骨头给那群狗,而添上最后一碗饭的时候总会只吃一两口的就说饱了,吃不下了,把剩下了倒掉喂狗。其实大家也心知肚明他那点小心思,但毕竟是同一个宗族里边的人,看他孤家寡人一个,就当是救济他了。那些妇道人家看到就会骂骂咧咧的说他,这死鬼,自己要吃那群狗也要吃,当我家大富翁啊。他也就低着头在那抽烟装作没听见。
算算至今也有五年多没见子佳了,我也没有去打听过他的音讯,也不知道死了没。最后一次听长辈们议论他的时候我爷爷有说到:“子佳这人也挺逍遥的,浪里锒铛了一辈子,估计也快享够富了。不知道他存折上的钱啊,够不够请人倒一副棺材。要真死得凄凉啊,也就我们这些老兄弟给凑点钱帮他埋了。
我想起了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行走的步伐都显满老迈了,甚至要不时拄一下棍子。太奶奶丧礼散宴了,我就站在大门口看着他走下我们家门前的大岭,一群土狗簇拥着,像是一个乞丐扮成了皇帝,在骄傲的巡游他的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