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身,顺着山间缝隙,向着气味的方向,匍匐前行。
山间的间隙很窄,越是通行越是昏暗。
他眯起眼,紫芒闪烁,像是妖冶的鬼火。尖锐的溶柱参差错落,不时阻挡道路,好在他身材瘦小,行动灵活,曲曲折折地绕行通过也并非什么难事。
感觉越来越近了。龙涎草——传说采集天地日月之光华,涤荡妖魔邪祟之气息的千年不世仙草——应该,就在前面了。
服下它就能洗练重生吧?服下它就再也不用在无星无月的暗夜里,承受魔气侵体的苦痛折磨了吧?服下它就能堂堂正正的行走在村庄、市集,不会迎来尖叫、驱赶和打骂了吧?
他感到自己体内的气息越来越翻涌,那股龙涎气味也越来越浓。
他眼瞳中的紫芒像是跳动的火焰,忽而明亮,忽而暗淡。
他很难受,觉得五脏六腑好像都翻搅在了一起,几欲作呕。他的气息越来越疯狂,眼神却越来越炙热。
就在前面了。
龙涎草一定就在前面不远处。
好似在回应他想法,前方微微透进光来,一切渐渐明朗起来。虽然岩柱越发粗壮尖锐,可山体间隙越来越大,道路也越来越宽敞。
他浑身好像都在轻轻颤抖。听着自己如鼓的心跳,他看到前面最大岩柱的旁边,有一株青草,草叶厚实,饱满润泽,遍布露珠,顺着岩柱竟是向下垂吊着。它根部粗壮,向下逐渐变细,草尖尖儿上挂着一颗琥珀色的透明果实,圆滑丰润,似乎饱含汁液,折射出微弱的乳白色光芒。
正是龙涎草!
那一刻,他几乎忘了呼吸。
体内气息像是对仙草发出不服的挑衅,突地剧烈震荡,他眼中紫芒盛放,心底似有猛兽嘶嚎怒吼。
他用力甩甩头,定了定神,取出一把匕首咬在嘴里,低匐着头,慢慢向龙涎草爬去,小心翼翼,如临大敌。
待到近前,看龙涎草垂在崖边,崖下云雾缭绕。他一手扶着岩柱,另一手取出匕首,心里盘算着方位,双眼紧锁龙涎草,用匕首快速向草根部割去。这一幕他曾在心里想过无数遍,落手快、准、稳。
可是,异变陡生!龙涎草竟已消失!
就在他下手的刹那,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黑影,轻轻巧巧夺走他手中匕首,再顺势一带,就割下龙涎草收入囊中。那人哈哈大笑着御剑飞走,笑声在山谷中回荡不绝。
“喂!你还给我!”男孩头脑一热,冲着黑影就向他跳去。可男孩跳得不够远,未够到那人,就沿弧线下落。
“咦!小娃娃你不要命啦?!”那人急速转身,御剑下行,一把就提住小男孩衣领,像拎着一只小鸡一样急急转上。飞到崖顶停下,把男孩往地上一扔,手捻长须,没好气地说:“你小子他妈的有病啊?”
男孩跌出个筋斗,他骂骂咧咧地爬起来,看那人是个道士,相貌清癯,大袖飘飘,看衣着容貌倒是仙风道骨的模样,可唇上的两撇小胡子却显得颇为滑稽。男孩怒目圆睁,呲牙咧嘴,一骨碌爬起来向道士撞去:“把龙涎草还给我!”
道士一转身就躲开了男孩,他步法轻灵,姿势飘逸,仪态闲适,虚点着男孩说道:“你这小娃娃倒也识货。还你?那我来问问你看,这棵草是你种的吗?是你养的吗?是你摘的吗?嘿嘿,既然这草它自己好端端地长在那里,即不是你种的,也不是你养的,更不是你摘的,怎么能说它就是你的咧?嗬嗬,既然不是你的,何来‘还你’一说呀?我看你这小娃娃瞎三话四,疯疯癫癫的,稀里糊涂地不讲道理,比我癫道人还要糊涂哩”。说罢单手负在背后,脸上微笑着甚是得意。
男孩适才的一撞在盛怒之下,虽毫无章法,气势力道却也不小,且他体质特异,寻常人根本受不了他一撞之力,不想那道士轻描淡写的就化解开了,自己连他衣角都没碰到分毫,心知远非道人对手。
他自幼心性坚韧,常在野地伏击猎物,深知“不能力敌,便当智取”的道理,倒是很快就冷静下来。他眼珠一转,双手抱胸,皱皱眉头,斜睨着道士:“你叫‘颠倒人’?”
“哇呀呀的呸!”道士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吹动着的两撇小胡子,“你才颠倒人呢,我一会儿就把你捆成一个大粽子,倒挂个三天三夜,看你是颠倒人还我是颠倒人。哼!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俗名刘巅,巅峰之巅,江湖人称‘巅’道人是也。”
男孩点点头,心想这人果然有些疯癫,却怎么想个法儿骗过龙涎草来才好。
癫道人说道:“喂喂喂,我都告诉你我的名字了,你也得投桃报李告诉我你叫什么呀,不然我岂不是很吃亏。简直岂有此理。”
“哼,名字很了不起吗。你不过是鸡鸣狗盗之辈,不讲道理,连小孩子东西都抢,也不害臊!”男孩露出一副孩童天真烂漫的申请,冲他伸舌头做了个鬼脸。
“咦你这话就不对了。我怎么就不讲道理了,这龙涎草既不是……”
“对对对,这龙涎草既不是我种的也不是我养的更不是我摘的。可道爷您手里这摘草用的匕首嘛……想来是您打的?您炼的?还是……您买的?”
癫道人面上一红,“你这小孩子过家家玩的破匕首,谁又稀罕了。接着!”说罢,匕首柄向男孩平平飞出。
男孩反手接过,拿匕首在手里把玩,刀锋时而闪现淡蓝色的幽幽光芒。他慢慢说道:“这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儿,天底下可找不出第二把,你要是讲道理,便不该抢我匕首,你刚才要是不抢,龙涎草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你摘的。”
“咳咳,就算你说得对,那我已经摘下它了你又想怎么样嘛?你可别想把它要过去。你是不是听信了什么谣言,这这这……其实就是一株很普通的灵草嘛。江湖上以讹传讹,把它夸到了天上去,其实哪有那么了不起。你这小娃娃拿它也没什么用处。你是不是看它晶亮亮的、很是好看所以才要呀?我给你糖果烧鸡好不好啊?要不然,夜明珠?水晶球?玛瑙石?琥珀珠?……”
男孩冷冷看着他,一言不发,好似看着一个白痴。
癫道人有些尴尬,搔了搔头,想起他刚才为夺龙涎草几乎连命都不要,越发觉得自己刚才那番说辞愚蠢可笑。他讪笑了一下苦着脸:“那你说你想怎么样嘛?”
“我若说这龙涎草因为是用我匕首割的所以该归我,想必……你不答应,天下也没这道理。”
癫道人点头点得和鸡啄米似的,连声夸赞他公平道义。
“但若没我的匕首,想必你心里也清楚得很,你是绝对割不断龙涎草的。你要是就这么拿走它,我也不服。当然啦,如果你要是觍着脸,不讲道理一心欺负我这江湖上名不经传的孩子,我也只能怨自己命苦罢啦”。
癫道人听着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
男孩微含紫芒的眸子定定看着他,“不如,我们俩比试一场。赢者得草,你看如何?”
“好!就这么办!”癫道人眉开眼笑,似乎胸有成竹,“你说吧,比什么、怎么比?”
“我们就比——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