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顺妮

编辑/苏敏

图/购于摄图网

01

十五年前的冬天，经大姨介绍，蓝婷与邻村的程勇认识了。

程勇长得并不十分魁梧，瘦高瘦高的，长相普通，但有一双清亮的眼睛，一说话就爱笑，显得整个人格外的机灵。

蓝婷的父母也很满意程勇的机灵劲，跟大姨说，虽然程勇家里是穷了点，但看程勇这股子机灵劲，以后的日子铁定差不到哪去。

蓝婷其实不是很满意程勇，她不喜欢瘦弱的男孩子，她更喜欢她前男友那样长得魁梧壮实的男人。

她觉得男人长得壮实更有安全感，也有种过日子的安定感，但父母不同意，嫌弃她前男友是外省人，不想让女儿嫁到外省去。

春节前夕两家相互见了面，请了媒人过来商定了礼金和定亲的日子，定在来年的二月初九。

正月里，程勇一身新衣来给蓝婷的父母拜年，还提了好几样礼物上门，把蓝婷父母高兴坏了，逢人就说程勇这小伙子会来事儿，懂得孝敬长辈，嘴巴又甜。

蓝婷却不大高兴，觉得自己都还没有考虑好，父母就急巴巴地给自己定好日子。

蓝婷的不高兴直接迁怒到了程勇身上，程勇上门来，蓝婷也没个好脸色，程勇约她去镇上逛逛，她也不乐意。

02

程勇倒是很满意蓝婷，觉得她长得漂亮又讨喜，本来很滑溜的嘴皮子偏偏遇到蓝婷就哑火了，扭扭捏捏说不出话，还总是惹蓝婷生气。

蓝婷不去镇上，她父母就让他俩去蓝婷屋里说话，程勇憋了半天，也没想出个话题来。看到蓝婷摆在桌子上的高中毕业照，突然就福至心灵。

“我听你大姨说，你高中在市重点中学读的？蓝婷，你可真厉害，当年我考了两次都没考上高中，我爸还想让我再复读一年，我想想，反正考不上，还不如出去打工赚钱。”

蓝婷斜睨了程勇一眼，“所以你只有初中毕业？连高中都没读？”

程勇红了脸，更加觉得自己配不上蓝婷了，嗫嚅了半天，说“我的文化没有你高，你读的书多，懂得也多，以后家里都听你的，小孩也让你教育，我也听你的。”

说完还偷偷去瞄蓝婷。蓝婷看他缩手缩脚的样子，心里没有高兴。

只有不乐意了，她的前男友还是本科毕业呢，以她的成绩，如果不是家里嫌弃她是女孩子，读多了书也没用，她也应该是大学毕业的。

她喜欢读书，也喜欢有文化的读书人，可她父母就因为一个外省的原因不同意她外嫁，就像当初烧了她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一样强硬。

程勇走后，蓝婷就跟家里说她不乐意这门亲事，她父亲当场就给了她一个耳刮子。

“你丢不丢人，你俩都走了媒人了，你要退亲，我在村里这老脸还要不要了？”

“当初我都没点头同意，你转头就跟媒人商量日子，定了日子我才知道。”

“谁家嫁女儿不是跟媒人商量日子的，我看你就是读书读多了，脑子读傻了，当初就不该让你都这么多书，能认识两字就成了，就怪你这败家娘们，当初我不让她读，你偏要同意……”

父母屋里不一会儿就响起了乒乒乓乓的声音，父母的争吵声也不时的传来，直到弟弟跑出来吼了一句，“大过年的，吵吵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接着‘嘭’的一声摔上了门，四合院里才安静下来。

年后程勇家按当初的约定，送来了彩礼钱，还额外给蓝婷父母一人买了一身衣裳，喜得老两口越看程勇越满意，催着他俩赶紧办结婚酒。

尽管有诸多不满，蓝婷骨子里还是不敢真的去反抗父母的决定。

她也知道父母急着把她嫁出去是急着拿她的彩礼钱去给弟弟娶媳妇。

03

婚后的生活没有多如意，也没有多不如意。

蓝婷就像真的村里人一样，结了婚跟着老公出门打工赚钱养家。

赚了钱后他们回老家，在村里起了一栋三层的小洋房，日子过得还算凑手。直到家里两个孩子的到来。

头胎生的是个女孩，刚生下来，婆婆就撇了撇嘴，说是个不值钱的丫头片子，在卫生院坐了一会就赶回去了，也不来给蓝婷坐月子。

程勇倒是乐得合不上嘴，直说就喜欢丫头，贴心，以后有女儿孝敬自己烟酒了，还说一定要更加对蓝婷好。

程勇也确实说到做到，婆婆不来照顾月子，程勇就亲自照顾蓝婷坐月子，洗衣做饭，洗尿片带娃都一手包办，让蓝婷整个月子都胖了一圈。

大姨也说蓝婷有福气，虽然婆婆偏心，给程勇大哥家带孩子，不给她带孩子，但老公是个疼人的，还会赚钱，蓝婷可掉进幸福窝了。

程勇确实是个不错的男人，脾气好，对着蓝婷总是乐呵呵的，家里什么事都是蓝婷说了算，赚了钱从不乱花乱用，对自己小气吧啦，对蓝婷和女儿最是舍得花钱，别人有的，也一定要给蓝婷和女儿买上。

蓝婷也觉得这日子过得舒心，程勇是个适合过日子的男人，她想再为程勇生个孩子，生个男孩，让程勇在村里有底气。

很快，蓝婷又生了一个孩子，令人高兴的是，第二胎是个男孩，不仅蓝婷高兴，程勇也高兴，整个小家每天都充满了女儿的呀呀学语声和儿子的哭闹声。

两个孩子到来也给小家带来了很大的经济压力，做房子欠的账还没有还清，眼见着两个孩子越来越来，开销也越来越大了，蓝婷觉得家里已经有点入不敷出了。

两人商量来商量去，觉得还是把孩子留在老家给爷爷奶奶带，她们两个大人出门打工去，等过几年条件好点再考虑把两个孩子带身边。

两人在外打工一年，过年回到家，一看两个孩子，蓝婷眼泪就出来了。

两个孩子穿的破破烂烂不说，还满身的臭味，也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曾经活泼可爱的女儿变得畏畏缩缩，看到他们满眼惊恐，上桌了也不敢夹菜，爷爷奶奶咳嗽一声就吓得掉了筷子，再一瞪眼，眼泪都不敢流出来，赶紧将桌上掉的饭粒捡起来塞嘴里。

儿子倒是无法无天，谁的话都不听，抢了姐姐碗里的鸡腿还骂蓝婷，说她不该给这个不值钱的丫头片子鸡腿吃。

蓝婷心都要碎了，一个四岁的孩子被教育的打人骂娘，没有规矩。

蓝婷在这一刻彷佛看到了长大后的弟弟，彷佛看到了女儿重复自己的悲剧。

在这一刻，蓝婷咬牙做了一个决定，也是这一个决定，让老公付出了生命。

04

年后，蓝婷就决定不出去打工了，在家亲自带两个孩子，将他们所有不好的习惯都纠正过来。

程勇也同意，觉得蓝婷文化高，教育孩子更好，再说当初还没结婚时他也答应了，以后孩子蓝婷教，他就负责赚钱养家了。

开头几年，蓝婷安安心心的在家带孩子，程勇在外打工，每年支付完家里的开销，还能存点小钱。

随着两个孩子逐渐长大，学校的学杂费项目越发多了起来，程勇一个人赚钱，家里四个人用，加上年前程勇的父亲动了个大手术，程勇和他大哥每家摊派了三万多块钱，一下子把夫妻两这些年的积蓄零零散散的都花的差不多了。

程勇大哥家两个小孩初中还没毕业就辍学了，借了别人的身份证出门打工去了，家里四个人都在赚钱，倒比程勇家宽裕多了。

程勇妈也来劝程勇，让大女儿辍学跟着出去打工，还说女孩子读多了书也没用，以后还不都是嫁给别人家的。

蓝婷气不过，暗地里憋了一口气，说一定要培养出一个女大学生出来让他们都长长眼。

程勇打工的厂子里最近在辞退人，机器越来越多，需要的一线员工也越来越少了，程勇能领的薪水也越来越少，看着寄回去的工资越来越少，女儿和儿子的学费越读越高，程勇也越来越焦虑了。

他需要钱，他需要去赚大钱，越多有好。

程勇偷偷问高利贷公司借了十万块钱，与一个同样被辞退的同事准备合伙做批发生意，将北方的核桃批发到南方去卖。

不料两人都没啥经验，进货的时候被供货商给坑了，明明说好的是新鲜的好核桃，等装上车才发现都是陈年的核桃，颜色品质都差了很多，等运到南方，程勇只能将核桃贱价买了，扣除运费成本，程勇这一趟生意整整亏了六七万。

程勇一筹莫展，高利贷公司又追的紧，利滚利的翻，程勇被高利贷逼得要跳楼。

程勇站在高利贷公司的楼顶上，吓得高利贷的人赶紧承诺说宽限他几个月，让他赶紧下来，等他一下来，那几个人赶紧涌了上来，将程勇拖到公司里狠狠地揍了一顿。

一边揍一边骂他，“你TM找晦气，要死死别处去，你TM敢死，老子找你媳妇去。”

“你TM有种，怎么不知道先买个保险再死。”

“别以为你死了，这钱就完了，信不信老子把你女儿儿子给卖了……”

05

学校又在催缴学费了，蓝婷翻了翻家里的存款，只够交一个孩子的学费，程勇已经接连几个月没往家里寄钱了，打电话过去，他只说厂里拖欠了工资，让再等等，可这学校哪里让人等得了啊。

蓝婷不得已只有再次拨通了程勇的电话。

程勇接了电话，问了几句孩子好不好，蓝婷好不好？蓝婷说都好都好，程勇呢喃了一句，说都好就好。

蓝婷再问学费的事，程勇就说，再等几天，实在不行他去借一点先给孩子交了学费。

蓝婷让他自己在外面多注意身体，要不明年就换她出去打工，让程勇在家休息一年管管孩子的学习。

程勇在电话那头笑了笑说，就我这初中生的水平，不糟蹋了孩子的学习吗？孩子教育还是得你来，你可是重点中学的高中毕业。

蓝婷也笑了，还骂他贫嘴。

几天后，蓝婷接到了程勇工友的电话，让蓝婷赶紧过去一趟，说程勇出事了。

肇事司机还在苦苦解释，说自己真的没有撞人，当时路灯有点暗，突然有人从车旁摔过来，这是故意的，这是碰瓷……

交警也来了，对方车辆的保险公司也来了，一堆人闹哄哄。蓝婷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处理的。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手机里还留着一条定时发送的消息。

是程勇发给她的。

说他实在没办法，借了高利贷，走投无路了，他去问了别人，一般私家车都会买高额的保险，不用私家车主自己出，保险会出这笔钱，让蓝婷不要去闹，保险赔多少就多少吧，也是他对不起人家……

处理完程勇的后事，蓝婷瘦了一大圈，人也没了精气神。

她不知道，她只是想把孩子带在身边自己教育，她只是想让女儿也能有书读，也能上大学，难道是她做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