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这条街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扑朔迷离,我开始琢磨不透它了。我并不是那么的擅长虚构,我缺乏对于事物细节的叙述自信,下笔总是显得犹豫不决,仿佛阳光的形状、折射的角度、楼群的静默、人潮的倏忽,都只是属于风景本身,与我无关。
博尔赫斯说,最好的创作总是呈现于脑海中,我无比赞同,但几乎毫不犹豫断定这样的作品几乎毫无价值,不呈现在纸面上,它永远就像一缕飞灰,来自虚构,归于虚构。
夕阳渐渐从遥远的西边的天阑珊地晕来,像一团团温柔的火焰,我站在一棵法国梧桐下,更为确切地说,是站在一棵初秋的法国梧桐下。
晚风中,夕阳给我荒谬的错觉,让我感到这初秋的晚风的质感是油画般的金色。
落叶纷纷,耳畔不时传来来往路人的谈话声、路边小贩的叫卖声。此时,我看到远处一座红顶拱形建筑上方,有一只赤青色的鸟以陡峭的线条飞过半空,如船桨嘹亮地划过水面。这一切正在唤醒我的构思,我知道,这是晚祷大街特有的风景。
然而现在它们还只是一些片段,一些毫无血脉关联的事件、一堆支离破碎的标点,我坚信,一个完整而美丽的故事正从我内心某个遥远的角落快马加鞭地赶来。
这时候,一个穿着咖啡色棉裙的女孩朝我走来,她是叁,喜欢出没于我每个洋溢着温情的故事,并且乐意同我一起制造故事,她时常开玩笑说,她是我的情节编造师。
她是一个生活家,作为旁观者,她总是能够带给我接二连三的灵感,但她自己却不以为然,以为我高看了她或者干脆将我的褒奖视为一种恭维,可是,我为什么要恭维她呢?
今晚我们约好了去121咖啡馆,我们有一个剧本需要讨论。学校的话剧社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她,下周要交稿,她于是像往常一样来找我帮忙了。
其实,我编织情节的能力甚至不如她,但令人欣慰的是,我们两个人在一起讨论时总能够碰撞出许多出人意料的点子。
记得第一次接过剧本时,我匆忙扫了一遍稿子,感到这是一个极为扁平的故事,人物关系扁平、故事情节如白开水让人品之无味,人物动作和场景描述极为模糊,下面我简单叙述一下这个故事的情节(因为时隔很久,可能与实际情节有所出入)。
首先,主人公是一个叫做K的(为了方便讨论,在最终定稿前,剧中人物姓名纷纷用字母替代)糕点师,在一个叫做晚祷大街(为了增加故事的可信性,叁采用了现实存在的街名)的地方的一家蛋糕房打工,通过故事的铺陈我了解到,他不是当地人,他原本在另一家公司上班,因为跟家人的矛盾,不想服从既定的安排才只身一人来到现在的城市。
这个人物的设定很符合时下很多年轻人的境遇,较为容易引起共鸣,而通常蛋糕房每日都有很多人进进出出,是个很容易发生故事的地方,我于是怀着一丝期待感继续读了下去。K而今的生活状态可以用一句焦心来形容,压力来自两个方面,一方面来自家人每天的施压,一方面来自可怜的薪水,几乎让他在这个城市难以为继,同时,绞尽脑汁,又没有其他的收入,这让k无比纠结,久而久之便沉入一种极为消沉的生活状态中去。
将K从这种消沉的牢笼中解救出来的,是接下来登场的人物j。关于j的身世,一开始我们只知道她是那家蛋糕房的常客,她到来的时间点很规律,基本是每晚六点钟来到,点一杯抹茶咖啡,一份金枪鱼沙拉,大约七点钟左右起身离开。置身蛋糕房的一个小时里,她总是望着窗外的公园,某个锈漆斑斑的长条凳发呆。
长条凳上短短的一个小时内总有不同的人落座,比较常见的是谈情说爱途经此地歇脚的情侣,每天都是不同的面孔,他们通常不会逗留太久,还有溜着一只白色大巨贵的烫发女,以及附近打乒乓球的某个七十岁上下戴着一顶深灰色鸭舌帽的老人,某个耳朵里塞着红色耳机背着墨绿色书包的初中生模样的女孩,也会隔三差五地来这里坐坐,这些基本是比较固定的人群。
有时遇上下雨的天气,长条凳就显得比较落寞了,只有湿漉漉的晶莹的雨珠将它的身体洗刷得愈发陈旧,从蛋糕房的玻璃望出去,能看到一抹模糊的橙黄伫立雨中。
有时,女孩发呆得久了,会猛然从不知多深的思绪里抽离回来,就像忽然从一段冗长的梦里醒来。她此时会低头看手腕上的表,似乎时间比较拮据。
按理说,像j这么沉默的女生应该很难与周遭人认识并建立一段关系,甚至于让人觉得难以靠近,而k,也是一个话不多的男人。
然而事实上,却恰恰相反,与我们想的不同,k恰恰是蛋糕房的工作人员中唯一能够和女生j顺畅交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