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训劣子,严父言点韬略

夜离殇进了王府,却没听吩咐立即去找父亲,反先回了趟自己住的院落。他叫来了风雨的心腹嘱咐说道:“青古酒楼西边靠溪的鸢鸽小院,带些身手好的机灵人去。睁大眼睛都给我盯好了,尤其是三个公子哥。有什么不对劲,立即回来告诉我!切记,不要被察觉了。”

于今臣点了点头,见他不肯动用云亲王府的人,心里就已明了几分,问道:“如何判断主盯的人物?若有冲突,又该当如何?”夜离殇想也不想,说道:“大家公子,一眼即识。若有冲突,立即退开,决不能伤人。盯着人就好。马上就去,他们还不该走。我要去父亲书院,期间这里找不到我,就去父亲那儿找。”于今臣爽朗地笑着应了声,就利落地起身出去了。

夜离殇一路快步走到父亲书院。夜云杉嗜书,所存书籍里藏有不少珍贵稀缺的古籍,索性便在自居院落里独辟出个安静院子放存书。

这院子四角有四处兽型大地灯,琉璃瓦翘角檐下垂挂着十几盏灯笼,垂下的那十几张轻巧薄透的烟青帘可是难得的烟笼纱,再亮得刺目的白昼光射进窗里也会变得柔和许多。可往里看,也挡了不少的视线。夜离殇在外面只能瞧见房内灯烛火通亮,似有几个人影绰绰。房门紧闭,隐约还可听到说话声。

而廊下院子里几个小厮手里都拿着盏莲花捧灯,垂手等候伺候。只最前面一个小厮手里端着雕花木盘,里面放着两样茶盏和一些茶饼。

周路是夜云杉身边伺候久了的老人了,他走到那最前面的小厮跟前,一双迷蒙昏花的老眼直瞅着房内,却轻声嘱咐说道:“你留神点儿,王爷快该想喝茶水了。记得,先用那盏青瓷然后才是水晶杯的。”那端着茶具的小厮才十五六岁,刚被分到这书房做事,傻愣愣地惊看着周路,满脸的迷茫不解:“周管家,您怎么瞧出来的?还有,青瓷水晶杯哪有什么区别?不都是拿来喝茶的?”周路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不是什么道理,只是跟着主子久了,知道些主子的日常习惯。以后你切记得,要多睁眼瞧着、多心里想着,但可别多说话。至于这青瓷,王爷夜晚疲累要喝茶醒神,常会用些滋味浓厚、香气高的青茶饼。而青瓷显得茶汤颜色碧,好看。提神醒脑后,王爷常常就不喝茶了,你就用这只玉柄水晶杯盛水给王爷。”

那小厮似懂非懂,只是傻笑点头,说道:“周管家,小的记着咯。”自家远房外甥,周路虽有心提点他出头,但看他笨拙并无机灵巧劲,瞧着就忍不住叹气摇头,却也没再说什么。刚转了身,一眼瞧见夜离殇都进来了。

周路突然瞧见自家公子,一惊愣,随即就忙满脸堆笑迎上前去,拱手说道:“公子安好,您来见王爷?”夜离殇点了点头,就势去问周路:“周叔,里面这是谁来了?是今儿的状子书呈那些东西送过来了?”周路在王府多年,老一辈的家仆了,夜离殇素日里常叫他一声“周叔”以示尊敬。周路照旧惶恐地连说几句“不敢”,然后才说道:“回公子,还没拿来呢。您来晚了会儿,正巧茶园的张管事就来求见王爷。”

张敏元?夜离殇刚放下心来,听到这名字又不由微微皱眉,转头看了房门一眼。说实在的,他对于官焙茶园的那个张管事心里不喜。因着些事,总觉得此人与茶为伴,没沾染上茶的半分清雅温润,反倒通身市井小人的可恶算计。可是,父亲却好像并不讨厌他,这两个月里就已三次叫他来讲问茶道了。

周路见他脸色略不好看,便留心问他:“公子,可要通报一声?”夜离殇想了想,说道:“不用,我在这等会儿就好。”说着就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了下来。石桌上还有卷翻开过半的书,书边空隙里有用朱笔小字标注的见解。顺着看了几眼,夜离殇觉得还算挺有趣的,便低头细细翻阅着书去等。周路见他看得津津有味,也不敢出声打扰,就打着手势让两个仆役小心搬来了两盏莲花捧心地灯。又端了碗茗茶,他自己轻手放在桌上便缓步退后了几步远,也只垂手站着。

不久,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瘦削的灰衣男子走了出来,皮肤黝黑,一双眸子倒是很精神明亮,肩背上还背着随身的书篓子。夜离殇看的正出神,也没留心到动静。那人却看到了他,脸色一变,忙上前拱手说道:“属下张敏元请问世子安好。”夜离殇正饶有兴趣地翻看着书,被人一叫,猛地一惊愣,立即就抬起头来。见到是张管事,更是心里不快,只语气平平地说道:“张管事说完了?那我就进去了。”他懒得跟张敏元废话,说完卷起书拿好,就要走进去。

张敏元一脸尴尬地呆立不动,他又如何不知这公子对自己可是没丝毫好感的?当下只好苦着脸、拿眼神不断暗示请周路帮他说话。周路立即会意。

这张敏元很是乖觉,平日总时不时会给周路送些好东西,周路也十分喜欢他。当下瞧见了张敏元眼色,就上前低声提醒,道:“公子,您拿的是张管事的书。”夜离殇愣了下,回头看看张敏元,又低头看看手里的书,不觉有点尴尬难堪,便停下皱眉问道:“你的书?里面的批注也是你写的?”张敏元忙回答说道:“是,属下闲着没事就在上面写了几笔自己的看法。见解拙劣,实在让公子见笑了。”周管家也在旁边帮衬着说了几句好话。

夜离殇定定看了看周路,又看看张敏元,突地笑了,伸手把书递给他,说道:“见解倒还有趣,看来张管事原本也不只是表面瞧的那样。”张敏元闻言不觉艰涩苦笑,只好拱手说道:“谢公子夸奖。公子事忙,那属下就先告退了。”说完停顿了下,见夜离殇并无他言吩咐,就缓步退了出去。其实这次夜离殇倒还真是诚心夸奖他的,虽然落在张敏元耳朵里着实不怎么有勉励夸赞的意思。

夜离殇又转头对周路和那小厮淡淡扫了一眼,吩咐说道:“我和父亲有事相谈,你们不要来打搅。”周路脸色立即变了变,嘿地讪笑着应道:“是,老奴晓得了。”旁边的端茶小厮却立马大急,脸上也惶然变色。他见是个年纪相仿的公子,又生得俊美文雅,也不如何害怕,张口就要辩驳。周路立即就伸手死死捂住他的嘴,自己忙赔笑说道:“公子您请,这孩子不懂事,请您别跟他计较。”

夜离殇点了点头,只轻声说道:“周管家,揣测主子心意,心里想想就好,不要说出口。倒不仅仅是主子不喜欢,只怕是会给主子引来祸端的。”周路听他口上换了称呼,明白既叫了“管家”就是摆明了自己的主子身份、不再是话情谊的时候了,便立即十分恭敬地说道:“是,周路记住了。”

夜离殇瞧他神色恭谨,就又笑了笑,伸手轻置在他肩膀:“周叔不必多礼。周叔管这府里事多年,时间比离殇年纪都大。素日兢兢业业的,些微小事难免留神不到,这很正常,不要太挂心了。”说完又命人拿了坛好酒送去周路家里,许他今夜先回去歇着。

周路心里一松随即大喜,自然又连连道谢。那孩子见气氛转冷,早吓得不敢言语,周路随后带着他就先走了。

夜离殇盯着面前的书房门,定了定神,把自己想好的说辞又在脑袋里过了几遍,这才敲了敲门请示。听到父亲说话,便稳身缓步走了进去。屋内,只一个穿着紫色常服的中年人,正在桌案后出神思忖事情,手指还轻轻敲着桌案。

看父亲认真在想事情,夜离殇也不敢出声搅扰,只好站立等待。虽心神不宁,可他知道父亲素日最厌烦家里子弟惶然失措、无精打采的靡靡不争模样,便肃色端正站着,也不说话。

夜云杉抬头看到了夜离殇,神色间微一愣,随即就问他:“你来多久了?”夜离殇躬身执手行礼说道:“回父亲,离殇也是刚来。”夜云杉只摆摆手说道:“你坐吧,茶园的管事出去时你就来了?”夜离殇刚坐下,闻言不由就微皱了眉,但很快神色如常地说道:“是,刚才看到张管事了。”

夜云杉看着他,刚刚夜离殇虽神色转换极快,可夜云杉眼里依旧瞧得真切清楚,顺口问道:“你很厌烦那个张管事?”夜离殇不答,片刻低声说道:“可父亲喜欢。”夜云杉不禁也皱眉,看他言语拘谨,心里有点不快,便说道:“你直说就好,不必拘束着想法。”

夜离殇抬眼观摩了几眼父亲神色,接着侧眼看窗,外面还没人来回复那三人动向。他心想:“先顺着父亲,等会儿他心情舒畅了,再说他们三个的事情好了。今臣做事,还是很稳妥的。”

夜离殇知道父亲喜欢有才华睿智的政治远见等言语。牵扯到政治,眼前的又是雄才伟略的父亲,难免要多细细想想。他看了看桌上茗茶,对于这几年因茶道而生起的州内变化,他倒是还真有点想法的。

过了一小会儿他说道:“父亲,早听说瑾州的官焙茶园采制茶叶要求很高,三四月里要带露采茶,要在晴空无云的天气去采茶。在春季凌晨开采,日出前收工。一年里的采茶时间很有限,就只能在采茶工上找补了。每年春季,总有大批人力调动。酬劳不低,每日劳作时间也短,有不少耕种的农夫也跟去帮手,不致力耕种。于采茶是好了,可父亲不觉得于粮仓不好,也实在颇为耗费、也没什么大用么?”

夜云杉有了点兴趣,微笑问他:“然后呢?接着说,不要拘谨。”

夜离殇转回视线,正色看着父亲认真说道:“张管事精心采茶制茶,甚至也带得瑾州品茶风日益盛起,也没什么的。可父亲许他年年耗费大量的人力财力、甚至还大大培养风气,也只是做官茶。官焙茶园的茶过半供给瑾州的高门大官,年年账上不见什么大收益,反而让瑾州的上层唇舌刁钻挑剔、越发沉湎口胃享受,常奢靡斗茶!茶分按等级享用,而州内渐有平头心思也活泛了,想自下奢僭、浮夸炫耀。虽然受严惩而止步,但下僭其上,不别尊卑,此举难道不是隐患吗?瑾州本就富庶。若风气兴起,法度等级渐失去了限制,日后寻常平民也可以建高坟立宗庙。王令将废而不通,难道不是大忧患吗!真如此,张敏元还不算是损害王政的贼子吗!”

夜云杉听着眼前的少年人语带激动愤怒地开阔而谈,自己脸上也不自觉微微动容。夜云杉惊诧地抬眼看着他,此番言论,他有一次曾想到过,但也只流于表面地想了想,并未真的往深处留心。此刻,夜云杉也在心里认真思忖着他的话。云亲王眼线众多,于瑾州事宜知道很多,夜离殇所说他亦有耳闻。的确,瑾州本来就富裕,要是过分奢靡而不加制定施行法度去约束,使得在下位的越分做上位者的事。时日久了,倒真是个大忧患了!

夜云杉原本是有自己的考量,但没想到这层,瞧着夜离殇的眼神里就不由带了惊讶喜欢和骄傲,心想:“这孩子虽年少,但天赋卓绝,又经多年的礼仪诗书、州郡治理内务、骑射、布阵军事等的名师精心教导,如今已渐渐能说出些很不错的政治高见了。书本浇灌出来的、训练所得的倒也罢了,他好像天生就有这个政治敏感与远见,天赋更是难得!”

夜离殇初见父亲神色有所凝滞接着又面露喜色,心里明白其意,然后就是一松,也笑了起来。他知道此事父亲已放在心上,日后决不会再坐视不理了。它虽是隐患,但也并不是很着急就可以立即停止的。用些有效的手段慢慢透进去做,大概就可以根除其带来的隐忧了。

他正想着接下来张口说那三个公子的事情,父亲却先开口了,夜云杉说道:“离殇,品茶风气为何几年就迅速在民间而起?为什么会越来越受官宦高门和平头的青睐?还有,难道落在账面实处的才能叫收益么?”夜云杉只在口头上略一提点,可他相信这孩子一定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夜离殇瞧着父亲的眼神立即就微微变了,脸上露出不安来。见夜云杉脸上神色平静不动,他便垂下眼睑,认真思忖片刻,才谨慎地慢慢说道:“父亲大概本来有别的准备的。张管事的茶激起了民间采制茶叶的兴趣热情,也使得各州茶商纷纷涌来,在商行贸易上带来了收益。至于隐藏的收益,如今官面上,瑾州茶已经算得上品级很高但不过于贵重、又可附庸风雅的礼品。各州郡官员不会有受贿之嫌,收授放心。就是小惠累积,行事间也会方便些许。几年里,各州郡不少达官显贵为着这茶遣派仆来大肆购买,其中于瑾州带来的可不仅仅是情谊和些许茶叶钱吧?这些是它有利的方面。父亲,离殇所说的,可是父亲原本打算的?”虽然是在出言询问,可他眼睛亮亮的、已透出骄傲的神色来了,嘴角微扬,还眼瞧着父亲似乎是在等他赞许自己。

虽然不太全面,但夜云杉看他很短时间里就迅速理清头绪,心里也还是满意的。夜云杉瞧着这顽皮少年的神色,突然想逗弄他,就忍笑、点点头说道:“你说的大体都是对的,不过我很想说的一点你可还没说出来。”夜离殇一愣,忍不住立即脱口追问道:“那是什么?”刚问出口,又想到了些事情。看着父亲的炯炯眼神,不由脸红了接着又刷地白了,神色尴尬得已有点不太好看了。

夜云杉并没打算责怪他,只想开开玩笑,见他已有点难堪了,于是就只告诫他:“我只是想提醒你,抛开些私人情绪,处事也会更冷静与高瞻远瞩。你切要以天下人的眼光、耳朵和心去看去听去思考,那么才有可能看清楚世事,听到天下人的意见,对于天下事物有所知晓。日后,若能够做到集天下人的思虑想法和才智,你的视听神明就不会被蒙蔽了。”

夜离殇仔细认真地听着教导,心有感念,脸上不由亦然微变色,细想想,仍有质疑不解处。他说道:“可难道这张敏元不是个市侩小人么?他分明就是。张敏元做的假账,管理账务的官吏自打他来的第五个月就发现和告诉我了。我也曾看过,一点没冤枉他,他一手假账倒还做得挺精细的!而且这人之前的履历可真是不大干净。”

夜离殇接着本来还想说句:“可这几年里您偏信张敏元,压根听不进去旁人言语。”本是要宣之于口的,话都到嘴边了,猛地记起父亲觉得他对张敏元心有偏见、处事不公,又立即咽了回去。

夜云杉闻言却不由皱眉:“这是谁告诉你的?”夜离殇听出父亲语气不快,惊怔之下,立即心里就有不满,脱口说道:“难道父亲想回护张敏元这小人吗?”话一出口,觉察到了自己语气里的冲撞之意,夜离殇马上就觉得很后悔。

夜云杉只转眼扫了一眼夜离殇。他虽然不再年轻,可顾盼之际神威凛凛,让人不敢与之目光对视。夜离殇只觉得脸上发烫,不自觉就立即躲开了视线。夜云杉本来没多少生气的,见他这样反倒生了三分怒气,于是又问了遍:“是谁告诉你的?”

夜离殇听出父亲语气里已有不耐烦了,更觉得父亲有护庇张敏元的意思。一则心里不满,二则不想把友人说出去受惩戒。于是低着头,并不回话。这件事上,黎涛身为打理州内官府账务的官吏,发现假账贪污而据实上报,并没做错什么。可父亲要是真的计较,他却也压根护不住黎涛。若不说,只怕更让父亲疑心。夜离殇有些迟疑与为难。

夜云杉更是恼怒,起身抬手在桌案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掌,低喝道:“两番问话不答,谁教你的规矩?夜离殇,谁惯得你这样无视尊长!”夜离殇闻言,脸色陡然就变了,再也坐不住,低头直跪了下去。接着脸上白了几分,但仍是不说话。

夜云杉也不说话了,过了会儿抬手去取纸笔、冷笑说道:“管理账务的官吏与你亲近的也不过几人,你真当以为不说话就能不让我知晓吗?”

夜离殇咬了咬牙,抬头看着父亲,神色里颇有拒不认错的倔强意思,声音里也带了些急厉,俯身执手说道:“父亲以德与礼来教化民众,凭法去施行州务、保障仁政。这么些年,从未有所破例。如今张敏元犯事,据实查证、此事不假!张管事有点本事在身,还可继续做事。大不了只作不知道就好,何必牵扯出旁的清廉人来?离殇就不明白了,区区一个茶园管事怎么就入了父亲法眼、让父亲为他破例!”

他这样顶嘴,夜云杉听着不由就错愕了几分,呆了一呆,这才明白夜离殇会错了意,怒火却消了不少。他放下手,坐在椅子上,阖上眼慢慢说道:“你起来。”夜离殇迟疑地打量父亲神色,这才慢慢起身,并不说话。

夜云杉睁开眼看着他,淡淡说道:“一个管事当然不值一提,为父也不是因为他才出言责你。我只想问你,你觉得你和你的朋友就很高明么?”夜离殇立即喉咙动了几下,抬眼张口就想要争辩,接着眼里又露出畏惧来,低下头想了想,还是低头没说话。

夜云杉全瞧在眼里,只叹了口气,温缓了语气说道:“离殇,正人君子自然要多多结交,他们是砥柱与中正磐石。可小人也未尝不能一用。君子坦荡,有所不为。但有些君子所不齿的事,却是必须要做的。小人粗鄙好利,那便应以利去引其做君子不做也做不了的事情。他们心肠狠毒、没有道德,却往往能把这种事情做的很好。而用尽后,随心意丢弃或处理干净就行。张敏元不是小人,也绝不是君子。很能抓鼠的猫,贪吃一点,难道主人还会跟它计较这点得失吗?你这个朋友治理账务上算个好手,他上报贪污,不徇私亦不携恨。自然旁的意图我也不知道,可只看这做法是很好的。但是,离殇你别忘了,你站的位置可和他不一样,这件事上你做的却实在是太小气了。”

夜离殇直听得羞惭得面红,忍不住就小声嘀咕说道:“也不全是因着假账。”夜云杉突然记起这小子耍恶作剧的损劲了,不由就哈哈大笑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不是以前喝醉了、你一个友人争执间被他敲断条腿那次吗?后来你得知了,按法惩治了斗殴、后来还帮忙狠狠教训他出了恶气了?何必非要整垮他?你就这么看他不顺眼?”

夜离殇的确是“狠狠”教训了张敏元。

张管事至今不知道,那个半夜飘出来吓他尿湿裤子、差点昏厥的逼真鬼道具,到底是谁做的。好不容易撑到白天,他大着胆子出去,发现居然是假的,气得立即跳脚、破口大骂。半天才消了火气,出门一看,他家面朝街市的高墙上被人洋洋洒洒地写了篇文采卓绝、也十足羞辱的文章。街坊们还做足文人行家的派头,个个煞有其事地围观议论,直气得他差点吐血!这字竟还是洗不掉的,后来只能又雇人重刷了墙灰。

夜离殇立即就乖乖闭嘴了。

他断没想到这点事会被父亲知道,一时只觉得猝不及防,顿时呆愣住了。接着就觉得脸上迅速微烫发红,讷讷地干笑几声,说不出话来。

其实,夜离殇是个脸皮不薄的滑头小子。平日里谁要是跟他这样打趣嘻哈,跟着他自己就大吹大擂一番,再顺便添油加醋去细述被捉弄人的好笑尴尬窘态。可此时在父亲面前,他倒成了困窘难堪得说不出话的那个了。

这时候,只听门外人声细碎,声音还越来越响。夜云杉就出声问道:“谁在外面?”

于今臣就在外面朗声叫道:“回王爷,是小的于今臣。敢问王爷,公子在吗?”夜离殇一愣,看了眼父亲,随即转头问道:“什么事?”于今臣迟疑了下,说道:“那个,您今儿在街市上看中的三条花斑鳞金鱼似乎被人买走两条了。鱼不错,可只剩下一条了,您还想要吗?”

被人买走,只剩一条?被谁买走了?又是哪一条留下了?夜离殇大惊失色,只觉得坐立难安,不由心想:“我刚刚离开就出了这事,他们若有不测,只怕要全栽到我头上去了!”接着就在心里不断揣测是怎么回事。当着父亲,他实在不好去进一步询问于今臣究竟怎么了。

夜离殇本来是想亲口告诉父亲的,眼下却只想着找个借口退出这院子再做打算。可他心里不安,又是在父亲面前,知道父亲目光如炬,心里更是慌乱。一时间,脸上不觉泄露出些神色来。

夜云杉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却在转头端茶时候看到夜离殇突然露出了惊惶不安的神色。他不由就皱紧眉头,盯着夜离殇,眼里带了些厉色,沉声问道:“什么‘三条金鱼’?别打哑谜,你又怎么了?”说完又向门外喝命道:“于今臣,滚进来回话!”

夜离殇又是一惊,想了想,又用力咬了咬牙,说道:“父亲,明王的世子和公子、安王的公子在瑾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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