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原项羽(上)

我们现在了解项羽,最好的资料肯定是《史记》中的《项羽本纪》,但是司马迁在创作《项羽本纪》时,他的依据又是什么呢,可不可信呢?毕竟史记完成时离项羽去世又有一百年左右了,相当于我们现在的人要去描述辛亥革命时期的人物,总会存在信息可不可靠的问题。

这时就不得不提到一个人:陆贾。

陆贾是谁呢,他是高祖刘邦身边的辩士、外交官,口才和文才都十分出色,他从刘邦入关灭秦前就跟随,一直活到了汉文帝时期。他作为秦末战争的亲历者,刘邦身边的跟随者,不仅见证了整个时代,也把时代记录了下来,他写有一部《楚汉春秋》,记录了从刘邦、项羽起事后的各种大事。而这部《楚汉春秋》,正是司马迁创作高祖本纪和项羽本纪最重要的文本依据之一。

虽然《楚汉春秋》后来散佚了,但从它而来的《项羽本纪》应该还是比较可信的。但是不可否认,陆贾并没有参与每一件和项羽有关的事件,再加上他是汉臣的立场,他的文本中也一定会有隐晦处、错漏处、听人转述或添油加醋而至夸张处。

所以我们现在能做的事情,就是在这有限的资料里尽量去分辨哪些可能是隐晦、错漏、夸张的地方,或者从蛛丝马迹里还原一些事件的本来面目,但没有办法去无中生有一些缺乏依据的事实。

下面我将进行的对项羽的阐述分析,依据的材料有《史记》、《汉书》中关于项羽的记载,历代对此的考据、索隐、评价,清人的《史记志疑》,以及现代的相关论文。篇幅有限,可能不一一引出来源。


【项梁的起事】

项梁是项羽的叔父,在初期,他是真正有号召力的。在听说陈胜和各地起义后,他果断杀死了会稽郡的郡守,尽管这个郡守和他关系不错。各地也不乏有杀死郡守、县令起兵的,为什么都要杀掉地方长官,这和秦的郡县制有关。秦制下,地方长官是中央委派的,作为外地人和秦的代表,和六国故地百姓之间存在着官民矛盾、秦和被灭国的国家矛盾以及外地人和当地人三种身份的冲突,所以除非郡守、县令明确表示自己也反秦,否则难逃一死。

而项梁杀死会稽郡守,除了秦楚世仇以外,还有他自己要当首领掌握军权的原因。在这之前,他的势力其实早就布满吴中,是名副其实的豪杰。

而这时,项羽只是他年轻的侄子,一名力能扛鼎的裨将。秦制的一百斤,相当于现在的五十斤左右。但是项羽的确英猛毋庸置疑。

【项梁的发展】

项梁起事,其实已经落了下风。因为除了陈胜已经称王,连陈胜派出去的武将们也纷纷称王,在秦的东面,六国后人纷纷复国成功了。

他的第一个壮大的机会来源于陈胜的将军召平,召平听说陈胜被秦将章邯击败,于是和项梁进行了合作,拜项梁为上柱国,也就是陈胜之下的最高军事官,希望他能往西去抵抗秦军,救助陈胜。

项梁是楚将之后,又正值需要名号和兵力的时候,当下就与召平合兵。但此时章邯风头一时无两,项梁在初战不利的情况下,又确切得知了陈胜已死,于是在薛地紧急召开了一次军事会议。

【薛地军事会议】

薛地的这次会议是几支部队的重要会师,这些部队的首领包括项梁、陈婴、英布、蒲将军、以及赶来的刘邦等。这些人本来都是奔着陈胜来的,所以会议的重要议题便是:陈胜死后,立谁当新王?

有没有王,关乎名义上为谁而战,以及对其他小军阀的号召力。

这其中项梁的声望无疑是最高的,在这个问题上,范增起了非常关键的的作用。他劝项梁找到楚王室的后人,立其为王。这样做至少有几个好处,第一,楚王室后人的身份名正言顺了,项梁家族时代为楚将的身份也就更名正言顺了。第二,谁拥立的王,谁就可以挟之以令诸将。第三,从项梁的角度而言,他自己不为王,对掌握实际军权更为方便。这个建议是项梁和范增结下良好关系的开始,但要注意的是,关系好是项梁和范增,而不是项羽和范增。

【项梁身死和楚怀王夺权】

项梁立了楚怀王之后,把他安置在盱眙作为傀儡,军政大权全部掌握在自己手中。但他忽略了怀王的小算盘:怀王并不甘心永远处在高位却形同虚设。

这时关键的一股势力出现了,即齐国。齐国的王室田氏分为两派,我们且称之为旧田氏、新田氏。项氏家族扶持的是旧田氏,但是新田氏上台把他们赶跑了,并因此和项氏交恶。怀王自然暗中和新田氏结交,将他们作为自己对抗项梁的外援。

而怀王对抗项梁的内援则是另一个关键人物:宋义。

宋义时在项梁军中,但就在项梁战死的那一夜前夕,他忽然离开了,据称是出使齐国。这使得项梁是否真是死于章邯之手,充满疑问。因为我们到后面知道,章邯即便投降项羽后被孤立在项羽营中,项羽坑杀了秦卒,也没有杀死这位所谓的杀叔仇人,于情于理都不太说得通。

项梁一死,对于楚国、楚军当然是大震动。

所以项羽、刘邦、吕臣都紧急撤退到大本营彭城附近。

接下来发生的事是:怀王忽然从盱眙跑到了彭城,收缴了项羽和吕臣的军队。这显然是一次明显不过的趁项梁之死的夺权行动。

接下来的人事安排更是妙,封刘邦为碭郡长,武安侯,考虑到砀本来就是刘邦的实际占有地,这无疑是怀王收买刘邦,分化项氏势力的手段。

而宋义被封为上将军,置于项羽之上,史记说“诸别将皆属宋义”,在这之前,“王召宋义与计事,而大悦之”。这时秦国战局如日中天,楚国新丧军事统帅,如果是讨论战事,无论如何也没有什么理由能“大悦”,怀王和宋义聊得这么开心,又提拔宋义集中军权,所聊内容可想而知。

【项羽杀宋义反夺指挥权】

从楚怀王这一系列行动来看,为什么紧接着派刘邦西入关中,而把项羽交由宋义带着北上救巨鹿就不难理解了。

宋义在救赵的路上突然驻军不走,一连停留四十多天,还派出儿子出使齐国,未必真是以逸待劳让秦赵相拼,倒是和楚怀王继续倚仗齐国新田氏的外援力量来压制项氏的可能性更大。

但怀王和宋义都没有料到的是:项羽不是乖乖待宰的羔羊。

项羽当机立断,跑到营中亲自斩杀了宋义,并立刻派人追上出使齐国途中的宋义儿子一起宰了。从而成功夺回军权。

史记:“项羽已杀卿子冠军(宋义),威震楚国,名闻诸侯。”

斩杀长官的事情史上并不少见,很少有要用到威震、名闻这种夸张的说法,这里的威震楚国,当然是震动了以为稳操胜券的怀王一派,而名闻诸侯,恐怕也是怀王的外援一系。

自此,项羽才真正作为独当一面的角色,脱颖而出,成为这个时代的主角。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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