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从学生时代刚毕业，就选择背井离乡，在大城市打拼。那么无论之后的结果如何，当时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01
她说，她想辞职不干了。
听她说出这两个字，我一点都不惊讶。
她很从容地说出这句话，看似酝酿不久，但心中已打量了不下百遍。
不过可惜的是，她倾诉的对象是我，并不是她的老板。
“那怎么不向老板递辞呈呢？”
我抿抿嘴，有些半开玩笑地回应着，曾经的高中挚友。
两年不见，她好像变得不喜说话，人也变得有些憔悴。
她是高中班里的班花，长得俏皮可爱，记忆里曾经的一头马尾辫很是迷人。高中我和她前后桌，那时候我和她关系还算不错。所以至今大学毕业了两年，还会偶有联系。
四年大学，她的追求者数不胜数，原以为遍地桃花的她，会迎来爱情，可却单身了整整四年。
她单身当然不会是因为我，是因为她骨子里的高傲。
毕业第一年，她决定选择继续留在杭州。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她寻了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摄影。
为什么要说熟悉，因为她在杭州读了四年的本科，杭州的风水气候她早已摸得很透。而说到陌生，在杭州她没有车和房，没有人脉。
用陌生来形容她那时候的一无所有，很恰当不过。
如果从学生时代刚毕业，就选择背井离乡，在大城市打拼。那么无论之后的结果如何，当时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而那一天，她找到了我，眼中熠熠有光，是深思熟虑后的模样。
她兴致勃勃地和我说：“我要去摄影啦，要开始做喜欢的工作了！虽然一开始只是一个摄影助理。”
“我要奋斗了！要拍成功的片子来，将来做一个月入过万的摄影师。”
那一刻，她像是一个精力充沛的演讲者，站在舞台中央滔滔不绝。
“然后，我打算工作个20年就退休，退休的话，就回老家开一家照相馆，给老人和小孩照相！”
我印象很深，当时她没有什么积蓄，也全然不顾家人反对，就在网上分期购买了一台很普通的单反。那时候她刚毕业，实习工资不过也就两千出头。
梦想，似乎每月只要还一千，筹划着半年就能实现。
02
此刻。
KFC的声音很吵，似乎能把当初的梦想给掩盖，眼中的火给扑灭。
问题又回到了她为什么不递辞呈，摆脱她目前的困境。
“老板对我挺好的，老板娘也很关心我，教我很多拍摄技巧。公司的氛围很不错，其实我做得还蛮开心的。”
工作氛围好是她犹豫良久却不肯辞职的原因之一，虽然这个原因小到仅值得拿出来一提。
“既然工作挺开心的，那为什么想要辞职不干了呢？”
她羞羞怯怯，终于还是说了实话：“公司给的工资实在是太少啦，这些工资想在杭州养活自己，好难好难。”
我皱了皱眉，“3000的底薪，公司又不给交保险，提成也要看生意好坏。这些工资的确有点少。”
但如果因为工资少而想辞职，毕业两年才想起来这个茬，她未免悔悟得太晚些了。
“我几天前去一家新的公司面试，初试都通过了没有问题。“她补充说，”但是复试的时候，HR却说我拍的片子有瑕疵，说我不太专业……”
说完，她拿起果汁吸了几口， 杯底的空气摩擦声音很大。我从她的眸子中看到了她的不自信，那种不自信里，充满了遗憾和不甘。
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不敢提辞职了。就像偶然间逃离笼子的鸟，起初是自由自在的，却担心不会觅食会饿死，最后又飞回了笼子，等待主人定期的喂食。
“不计其数的小说家、诗人、漫画家，和你一样，出名前的投稿都被拒了上百次。你只是遇到了不懂欣赏你的人，一家不行就换一家！”
虽然我不是摄影师，不能评判她的片子是否专业。但从宅男的审美角度来说，我自认为还是觉得很好看的。
她笑着摇头，“我的片子或许真的不行，老板娘说是她后期的剪辑做得好，挽救我前期拍摄时候的缺陷……不不不，应该是，拯救！”
“你信吗？”她问我。
“那你信吗？”我反问她。
03
是的，我信了，而她早就信了。
我再也说不出任何激励她的话，好像激励之言对她来说已然无用了。
这两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骨子里开始渗着不自信。那种不自信，除了脱胎换骨，很难再连根拔除了。
两年的时间，磨去了她的容貌、她的性子，磨光了她的耐心，也把她的人给磨傻了。
为了避免尴尬，于是我换个话题，“听说你毕业后就找了男朋友，怎么样，他在杭州总能带你飞吧！”
“算了吧，整天下班后就知道玩游戏，玩吃鸡。不过在游戏里，他倒是真的能带我飞。”
提及她男友，她目光闪烁，却仍有些五味杂陈。
就像是，人们在看一场失望透顶的电影，却容易被其用烂掉的桥段给逗得开怀大笑。
有些自相矛盾，却无法自拔。
“我记得你高中和大学的时候，可不这么随便的啊！比他优秀的，你都看不上眼。你是个宁缺毋滥的人，怎么现在？”
“他对我真的很好！”
这七个字，铮铮响。像极了小孩子犯了错后，却还和大人在认真地狡辩。
我嘲道，“可你也不是一个容易感动的人呀！”
“当然，他也能负担我一半的房租吧。”她笑了笑。小孩子最终找到了错误的根源。
不知是为了掩饰，还是为了什么。她又说了一大堆，关于她男朋友如何对她体贴，平日里细心照顾，对她温顺得像一个小绵羊，诸如此类的温馨的场景。
她声色动人，而我却没有丝毫吃到狗粮的感觉。
03
我不会问她，为什么当初会选择将就。她此刻应该是挺幸福的。
只是物质和精神，有时候真的划不了等号。
“那么，现在住的地方应该还挺不错的吧。双方一起承担了房租，压力会小很多吧。”
我不知道该不该去庆幸，庆幸她选择了这样的方式，来减免生活压力。但从结果导向来说，至少不会过得太差。
“搬到了滨江，反而不行了。房租就要三千，而且才30平米，根本就喘不过气来好吗！”
“上周马桶突然坏了，整整发臭了一周。而且，我那个男朋友根本不会修理，也不管不顾，任其坏着，最后我联系了房东才修好。”
“还有前段日子，父母来杭州看我。我根本不敢让他们看我现在住的地方，最后找了我闺蜜的房子，此事才算蒙混过关。”
我听了大跌眼镜，一时竟有些说不上话来。
“那么……那么，有和父母提到你和男朋友同居的事吗？”
“别想了，怎么可能呢！要是被父母知道我混成这样，还和男朋友同居，非把我骨头敲断不可！”
说完，她看了看时间，神色变得有些着急。
“我男朋友快下班了，还要陪他去买衣服，今天超市正在促销打折。”
04
我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两人短暂的见面将接近尾声。
“那么！两年不见的老同学，来给你拍个照吧！哎呀，出门都忘了带上单反，我真的是个不称职的摄影工作者！”她有些唏嘘。
我突然想起，就在两年前，她分期购买的单反，如今也难逃被遗忘在生活的某个角落的命运。
可能，梦想和房租一样沉重吧。就算是区别于普通摄像机的单反，也容易遗漏一些平凡又可憎的镜头。
比如生活的点点滴滴，柴米油盐。
比如，心酸的泪水，老板的否定，男友的不上进。
比如，那些昏天黑地的日子，她孤独且自卑地仰望着杭城上空的星辰。那张昨晚准备好的辞呈，清早却出现在某个垃圾桶里。
这些平凡又可憎的镜头，都没有留住，也没有能力留住。
我拿出手机，打开某图秀秀，“其实没有必要那么麻烦啦，要不咱俩合个影吧，柔光双摄可以了解一下！”
她还是老样子，在镜头前仿佛活了一样，却不再选择将就，而是极力地调整自己的微笑，寻求最完美的角度。
当然，我还是和以往一般，很随意并且轻松地按下了快门。
因为我知道，若仅是为了留住那一秒快乐的镜头，其实意义不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