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菜,一提起这个名字,总有一股清新的山野气息轻轻在心间流淌。与野菜的缘起,可能要追忆到儿时了。现在,在我同龄的人群之中,只要是从乡村中走出来的,谁的心里没有一些儿时关于野菜的记忆。
不过那时的野菜,并不是让我们填饱肚子的那些灰色记忆里的主角,相反,他们静静的躺在记忆深处,让我们的童年时光在一霎时的回忆中变得缤纷多彩。
那时我们并不吃这些野菜,而是要遵从大人的吩咐,去野地里挖许多的野菜喂猪。首选当然是蒲公英,漫田遍野的朵朵黄花和擎起的小毛伞是最易寻找的身影。其次是甜曲菜或苦苦菜,这些野菜的茎比较粗大,折断后里面有一股乳液流出来,粘在手上很不容易洗掉,所以我不喜欢去挖这些野菜。如果找不到这些野菜,还可以去折灰灰条,不过那好像是小羊们所喜欢的食物。猪的比较喜欢吃的,我们感觉还是蒲公英。沟渠旁、苜蓿地里到处都是他们的集结地。特别是苜蓿地里的,棵子又大又干净,一会儿工夫就能挖一大堆。那时我们出门挖菜都是带上一只大的袋子,拿上铲子。而这种袋子不是我们目前买菜用的这种小食品袋,而是装化肥或粮食等用的蛇皮袋子。一大袋子瓷瓷地装下来,可想而知能装多少公斤蒲公英啊?
记忆中的乡村少年们是多么能干啊!自行车的后座上一边绑一个盛满野菜的大袋子,或是两个袋子摞起来用绳子捆好,一样骑得飞快。有的家中人多,二三个人,挖的多了就用小拉拉车往回运。没有自行车和拉拉车的,也没有马驮的,就用自己的肩膀往回扛。一袋一袋的野菜运回家,用刀在木板上剁碎,掺上麸皮,用热水烫一下搅拌均匀,倒入猪槽,就会听到猪儿的香甜的吞咽声,那一刻觉得所有的辛苦似乎都得到了回报。
之后的我们,都长成了大人,离开了家乡,那些挖猪菜的日子也变成了记忆中的轮廓,忽而模糊忽而清晰,当我在异乡的学校里教书时,校园的角角落落又出现了它们的身影。可是,很多时候我们却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绿色的身影。还是一位年纪大些的老师,饶有趣味地去挖蒲公英、掐苜蓿,同时还让我们认识了一种新的野菜一扫帚苗。他告诉我们蒲公英是药材,泡水喝,清热解毒,可以凉拌,也可以和肉一起蒸包子包饺子。那时我们才知道,原来蒲公英不只是猪儿们爱吃的菜品,对于人来说,吃了也是大有益处的。挖了那么多年的蒲公英,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尝过它的味道呢?还有扫帚苗和苜蓿,趁嫩的时候掐尖儿,拌上面上锅蒸,之后再用葱和蒜调味,其美味儿不亚于榆钱饭。
自从听完这位老师的介绍,那散布在校园围墙下野地里的不起眼的小生物,一下子又引起了我们的兴趣。原本只有蒲公英绽开朵朵黄花,举起朵朵小绒伞的时候,我才会跑到它们身边童心未泯地掐一把,把它放在办公桌的瓶子里,或者吹吹那把小伞,恍惚之间似乎又站在了故乡的田野中间,迎着和煦的风,仰着溢满笑容的脸。我和同宿舍的另一位老师放学后开始在校园里掐扫帚苗,挖蒲公英,择好后用冰凉的井水冲洗得干干净净,用那位老教师告诉我们的方法,开始烹制菜肴。如果是凉拌的话,把蒲公英在开水里焯一下,然后将切碎的葱和蒜撒在上面,放上盐、鸡精等调料,再将烧的滚烫的热油泼在上面,拌均匀即可使用。虽有一些苦味儿,但是野菜特有的清香还是在唇齿间回荡,那是我们还年轻,脸上总是被各种痘痘包围,吃一段时间的野菜会发现痘痘的势头下去了不少,顿时如获至宝,去野地里挖菜的劲头更足了。
而今已至中年,但每到春天四五月份漫山遍野开始青绿的时节,蒲公英依然是我们的最爱,大院里有不少草地,随处都有蒲公英的身影,不到开花的时候隐在绿草间,很少有人去注意它。花开时节,一朵朵黄色的花点缀在绿油油的草坪上,让人望一眼,心里就有说不出的舒畅和欢喜,再过些时间,花儿变成了一把把的小绒伞。我就看孩子们一个个去折下来,嘬起嘴来吹,那蒲公英的种子便会随风而去,来年落在哪里,又是一片生机,又是一片黄花。儿子最喜欢吹这种小伞,在院子中玩耍时,总是不厌其烦的折下一个吹去,再折一个再吹,有时闭上眼睛,溢满笑容,憋一口气吹出去,看那些带着羽翼的小种子飞出去,拍着手又笑又跳。一霎时,我似乎又看到了那个站在故乡原野中的自己,在漫天飘曳的蒲公英的世界里沉醉的忘记归去。儿子虽然喜爱蒲公英的花,但他却不爱吃这个野菜,不管是凉拌还是做馅儿,他总是喜欢蹙眉说:“苦!”而每次我总是强迫他吃一口,再吃一口,并不停地说,苦的东西才对身体有好处。小小少年哪里知道,在母亲的世界里,这些苦味中所蕴含的生活的味道,对我们的人生究竟意味着什么?而这些恐怕只有他长大后才能明白吧!
已经立过夏,这个春天过得有些快,树上的榆钱已在林荫路上铺了厚厚一层,苜蓿的小芽已不再嫩绿,蒲公英的茎叶很快就会变老,和野菜们亲近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快到野外走走,闻一闻春天的气息,说一说野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