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多雨的时节,河沟满灌。大人们再三叮嘱自家 孩子,千万不要到深水里去,不要靠近那湿滑的河 边,当心一脚不慎掉进河里。可总是那么一两个孩子,不明不白地掉进河里淹死了。大人们一边在地里忙活,一边挂心着附近玩耍的孩子。恨不得拴裤腰上,可七八岁正顽皮的孩子,哪里能让他们静得住?只得时不时伸着脖子四处瞅瞅,看到孩子还在安全的区域内,放下心来,再扯着嗓子喊一句:“别走远了!”
王顺去邻乡帮别人整地。没等他干完活,老家就有信匆匆地捎给他。信说得含糊,既能让人猜到是极不祥的事,又偏不捅破那层纸,就教你揣测着,侥幸着,难受着。待回到家,便见分晓了。原来是他七岁的儿子淹死了。
孩子躺在棺材里,小脸是水色的透明,面容宁静,仿似只是睡着了。王顺慢慢地走到棺材前,俯身凝视他。知道他已死了,却还当他活着似地同他说话。
“我走时不是跟你说了吗,要你好好的,不要到河边去,你怎么不听我的话呢?”他问,泪水成串地落下来,声音不是大悲大痛,崩溃失控,而是哀伤的温柔。
“你怎么不听话呢?”他一遍又一遍地问。
这个儿子,他干活为他,挣钱为他,拼命为他,却为了要挣钱,不能时时看顾他,让他就这样死了。村民们在一旁默默地围观。觉得悲惨,又不舍得离开,总想多看一会儿。
而孩子的妈妈,早已被别人远远拉走,怕她看见了孩子的尸体受不了。只让她疯狂地哭吼,却挣不脱那为她好、拦住她不让她见儿子最后一面的人。
孩子太小,辈份低,还是父亲送了礼请着村里的壮劳力招呼着下葬了。逢年过节自是没人祭拜,只有父母,拎着一篮子纸钱吃食,默默地到那小小的坟前烧摆。
失去幼子的夫妇,在村里沉寂几年,无声无息,清汤寡水,炊烟不起。好在还年轻,过几年情绪平复些,会再添一个孩子。新生儿的啼哭与成长,又慢慢给这个死气沉沉的家庭带来活气。母亲又抱着婴儿在街上走动了,与左邻右舍的拉拉家常。同龄夫妻的孩子都该说亲了,她的还在牙牙学语。有知情人遇见她,打过招呼之后,偶尔感慨一声,若那个孩子还活着,也该多大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