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2月旧作
04年暑假生日前后,第一次坐绿皮火车,从麻城去武汉,在武汉大学和武汉动物园逛了一圈。麻武线是连接京九线和京广线至关重要的一段。那时候,我已经18岁了。后来,我推迟了一年上大学,第二年去了帝都。
05年9月,第一次买绿皮火车的卧铺。四位新生一起去北京上学,加上送我们的父母和亲戚,一起十几人,浩浩荡荡。那时候的我们,对北京充满了无限的憧憬和向往。卧铺车很舒服,有的人坐卧铺会睡不着觉,我基本上没有这个问题,叮哐叮哐敲击铁轨的声音,就像海浪一样对水手催眠,我每次都睡得很安稳。
06年初的寒假,第一次经历春运。印象中商院的考试排到了全校最晚,所以我们回家的时候基本上学校已经没人了,春运的高潮早已开启。坐845快公交从昌平直达北京西,运气好还能搭上学校发往西站的免费班车。然后拖着硕大的行李箱和众多背着大包小包的农民工兄弟,在西站寒冷刺骨的入口排队过安检,在候车室通道蜂拥而过,在站台上一路小跑生怕后上车找不到地方放行李。记得大一还是大二,我入学前在麻城花100块钱买的劣质行李箱的滚轮在西站的站台拥挤的人流中滚不见了。然后我不得不抱着沉重的箱子,在人群中塞上火车,再花上至少十几分钟找到自己的座位。我是如此讨厌笨重的行李,以至于每次回家,妈妈都会嫌我东西带得太少,而我总觉得行李太多。
绿皮火车上,上洗手间尤为困难,排队的人很多,而且还要穿过坐满站满躺满人的狭窄过道。有人说,他每次都很赞叹,装满两三百人的100人制车厢,为什么推货小车总能顺利通过。即便硬座很不舒服,我一般也不会买卧铺,根据铁道部的政策,学生买硬座票才能半价,买卧铺只能便宜硬座的那一部分。200多元的卧铺对普通学生而言还是挺贵。所以我们就这样混杂在农民工和寒假离校学生之间,在弥足珍贵的座位上呆上12到17个小时,穿越河北山东河南安徽抵达湖北。很多时候,我都十分同情那些花同样的价钱却只能买到无座票的农民工们,他们一般都是叔叔辈,有的还是在北京积累了小笔财富的小老板。比如我还记得其中一个在北京印刷盗版书的江西人,他告诉我学校的教材同样有盗版。那次我们和其他的江西人一直是四个人挤着坐三个人的座位。
绿皮火车上,有着许多高铁和动车上已经消失的特色,有些让我颇为怀念。比如列车员经常在晚上七八点或者白天叫卖某些奇奇怪怪又很吸引人的小玩意儿。可以随便用刀割都隔不破的袜子,保护身份证银行卡不消磁的塑料套,还有很多平常难以见到的玩意儿,可惜我已经想不起来了。
绿皮火车所有的特色或者说元素里,我最怀念的,还是那种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之间可贵的无偏的自由谈吐。现在想起来,在中国似乎没有任何一个绿皮火车以外的场合,包括虚拟的互联网中都找不到,在这个封闭狭小的空间和短暂的归程(去程)空间里人们彼此之间可以相对而坐,心平气和地谈论,探讨,交流乃至互相鼓励。绿皮火车的硬座都设置成乘客面对面而坐,这种设计可以节省空间,从而增加客运量,已被更加强调舒适度的动车和高铁摒弃。现在回想起来,我们会发现这种面对面的座位设计,对于封闭空间里的娱乐和交流至关重要。
大学同宿舍的小健曾经告诉我,他与火车上认识的人过了很久依然在联系。我虽然少与坐火车时认识的朋友留下手机QQ,但是至今依然能回忆起他们中许多人的谈吐和笑容。有一年回家,遇到一个本科阜阳师范学院,研究生中科院化学所的前辈,他和我们谈起本科老师严谨治学,对班上学生高标准要求,因而自己最终才能考上中科院;另一次,遇见石油大学的黄冈老乡,他本科毕业已有三年,在北京谋了份机械制图的差事,工资很低,每个月与朋友吃吃喝喝所剩无几,我和另一位同乡那时都觉得他应该回到湖北;还有林业大学高尔夫球场专业的江西姐姐,她让我了解到设计师的勤奋、敬业以及设计的实用性。
10年开始,动车和高铁逐渐全面取代了绿皮火车。推货车,列车推销员,都成为记忆中的陈列品。不过,在未开通动车高铁的地区,绿皮火车依然大行其道。12年暑假从西安去成都旅游,在车上遇见一群陕西的大学生和同龄的四川工程师,我们辩论政治和制度设计问题,而我惊奇地发现,这位广安的某工厂工程师居然还读过《戴高乐传》。
上学的时候,每次想到春运所受的“煎熬”,对回家都能产生一种些微的恐惧,但是真正经历过以后,又觉得好像没有那么可怕。跟新疆和海南的同学几个昼夜的铁路旅程比起来,我们所经历的春运的确算不了什么。不过,这样简单的对比有时候会像绝大部分中国特色的命题一样偏离原有的轨道。我所能做的,以及想做的,仅仅是用自己朴实的文字去描绘人生中十几次1000公里的火车旅程留下的印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