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着树叶,顺便扬起了荷续坠在侧脸的发丝,翠绿的树叶、冒头的草地,从人们嘴里发出的轻快的笑声,无不再告诉着她这是一个怎样充满希望的季节,但这种种,早已泛不起荷续心中的涟漪。
端庄的微笑没有消失,就像连碎花裙也记得他在时的样子,曾几何时,她在这路上迎他,在这路上送他,却从没有人告诉过她,有一天,她会接不到他,两年了,你再不回来,我可跟别人走了。
“你看什么?”
“看你”
耳边是旁边女孩儿娇羞的笑声,曾经,她也在这里问过这样的话,那是他们离别后宋阳第一次回来,荷续去这条路的尽头迎他,在回来的路上,宋阳一直笑着看她眉飞色舞,那时的她也会问“你看什么?”
而当时他的回答是“看看我媳妇儿胖了没。”
他们从不以夫妻相称,因为他觉得这是一个严肃而神圣的称呼,只有手拉手走过那条红毯的时候,才可以正式的唤一声“太太”,可见这句话中存了多少相思,多少想念,她自然听的明白。
走过一段路,她停下脚步,就在这里,她走了两年,停了两年,没有多走一步,两年前,本该在这接他回去的,可是终究还是没接到。
宋阳也埋怨般的问过她,为什么每次迎他的地点都不一样,一次比一次远,那时的荷续笑笑,说着嘴不对心的话“我在想,要是你总不会来,我就考虑跟别人走了”。
宋阳自然是不信的,但也免不了会配合着吃下飞醋,“惩罚”一下傲娇且不诚实的小女朋友。
那时候害羞,那时候扭捏,那时候任凭他各种“威逼利诱”,她就是没有说出自己心中可爱的小心思:因为这样就可以一次比一次离家近啊,等到最后一次接你,就可以在门口迎你,直接迎进家!
只是宋阳终究没有等到荷续把他迎回家,没有等到她“解密”。
两年来,荷续只要闭上眼睛脑子里充斥着重症病房里的画面,他微张着嘴,呼吸着呼吸机里的氧气,她不知道他能不能感受到她的绝望,但她知道为了活着,他是尽了力的。
宋阳是意外走的,走的时候,像个英雄。
宋阳是消防队员,在和同事出去采购日用品的路上看到路边围了一圈人,顺着人们的视线,二楼一家住户的窗子往外呼呼的冒着浓烟,两个不足十岁的孩子趴在窗子上哭喊,浓烟漫过,引起孩子短暂窒息般的咳嗽。
宋阳和同事立即给队里打了电话,组织群众拿来被子,想着二楼并不算太高,底下的大人围了一圈抓着被子,孩子跳下来稳稳的,没有问题,但奈何孩子没有父母在身边,早已乱来阵脚,只是一个劲的嚎哭,底下人说什么也听不进去。
这时候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这家人还在用煤气灶,前两天才看见他们搬上去的煤气罐!”
宋阳和同事相视一眼,默契的往楼上跑,待他们撞开门把两个孩子扔在人们还抻着的床单上,刚看着孩子安全救下来,一股热浪瞬间覆在两人的后背上,还没等两人做出反应,人已经卷着火舌被冲了出去。
孩子在大人的怀里护着没有一点擦伤,但宋阳和他的战友,却全身重度烧伤。
荷续接到消息赶到医院的时候,宋阳还能勉强睁开眼睛,但也只是勉强睁开眼睛,荷续问他疼吗,他看着她,眼睛平静的就好像真的不疼一样。
但怎么会不疼呢,荷续怎么会不知道他很疼呢,曾几何时,他从不曾允许她过近的靠近火源,因为他是消防员,清楚知道烧烫伤是怎样难耐的痛楚,唯一一次冲荷续发火,也是因为荷续为了给他惊喜,偷偷做饭的时候真的用火把手给燎了。
荷续是临近傍晚到的医院,宋阳就这么看着荷续,从太阳看到夕阳,直到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荷续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走出病房的,她只记得病房外面站着火灾中为了接孩子被波及到的群众,宋阳匆忙赶来的战友,两位勇士的父母,以及感激到想要下跪的被救孩子的父母,而她就像被隔离了一样,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在哭什么。
荷续平静的和朋友说,“当时宋阳被推往太平间的时候,我没有哭,也没有拦”,而后又忽然哭了起来“我为什么不拦一下呢?”这是在宋阳走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荷续重复最多的两句话。
树叶还在哗哗作响,身边的人群走过了一批又一批,荷续就在那里站着,笑着看着自己的影子一点一点拉长,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变成夕阳,仿佛在天的那边看到了宋阳的模样。
荷续对着天空中的宋阳说“你再不回来,我可要跟别人走了”,她仿佛看见他笑了,还是那么好看的笑脸,微微冲她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