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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春节前夕,我收到一封从深圳寄来的信,我以为是曾经一起在工厂实习的中专同学写来的。此时,距离我辞工回家过去一个月,他们说过会给我写信的。
我急切地撕开信封,完全陌生的字迹工整地写了足足五大页信纸,字体刚劲有力,一看就是男生之手。我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是个陌生的名字。我在脑海里迅速地回想了从小学到中专的所有同学,对这个名字完全没印象。怀着好奇的心情,我从头认真地读信。
亲爱的G同学:
你好!我是邹元,是你的初中同学。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我们已经六年未见了。别后的这些年,你一定过得都很好吧?不知后来的你,是选择读中专出社会了,还是读高中考上大学了呢?
虽然我一向不和男生玩,对他们印象不深,但班里的男生姓名我大概是记得的。可是,邹元是哪位呢?而且,中专三年,怎么是六年未见呢?我继续往下读。
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情形。开学那天,在新生报道处门口,我填好资料刚转身,差点撞上你。你爸眼疾手快拉开你,我正欲开口道歉,你却快速地躲到你爸身后,我一愣,张开的嘴又合上。我没看清你的模样,但却记住了你怯生生的眼神。
很意外,晚上竟然在课室里看到你。更意外的事,从此我们成了前后桌,我个子小,坐在你的前排。每天,你都认真上课,自习时总是低头看书或写作业,除了讨论学习上的事,你极少开口,尤其不和我们男生说话。一晃,半个月过去了,我们竟然没说过一句话。
那天,班主任把你的作文当成范文念给大家听,不但表扬你作文写得好,书写也是难得的工整。我知道,那刻全班同学都是齐刷刷看向你的,我也快速回头瞄了你一眼。我以为你会是得意洋洋的,不料你却低着头,白净的脸蛋瞬间涨红。下课后,我鼓气勇气想借你作文本看看,你红着脸说其实写得不好,但还是递给我。就这样,我们有了第一次交谈。
此后,座位时常变换,但我一直坐在你前排。虽然,我们还是很少说话,每次说话,你还是会脸红,并且喜欢低头,但我算是你相对较熟的男同学。
看到这里,我仍想不起是哪位同学。那时坐我前面的男生,好像经常换,没换的是哪位呢?
接着,邹同学继续回忆着那时的点滴,在他的描述中,我才知道原来我在男同学们那里,“含羞草”成了我的代称。
我学习认真,但除了语文,其它科目并不拔尖,为此有一点小自卑。我个头不高,但体重不轻,圆鼓鼓的脸蛋时常都是红彤彤的。私底下,一直羡慕那几位身材高挑轻巧的女生。
虽然,三年初中生涯里,我收到不少男生的小纸条,甚至还有非常正式的告白信,但我从未正眼看过,其实好像是不敢看。一直以来,觉得自己在女生堆里,无论是学习还是模样,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这些纸条及信件,更像是恶作剧。事实证明,那些男生也的确是一时兴起,毕业后几乎都失去了联系。
而这位邹同学,时隔这么些年,还对当年的一些事如数家珍。我的内心,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
信的末尾,邹同学附上了他家里及工作的地址,还有一个BB机号码,希望我有空能给他回信或呼他BB机。
思前想后好几天,我决定给他回信。我简单讲述了一下我的近况,并坦言对他印象有点模糊,希望别见惯。最后,我好奇他从哪里得来我家的地址。
很快,收到邹同学的回信,内附一张相片。看着眉清目秀的男生,脑海里猛然浮现出一双略带羞涩却异常爱笑的小眼睛,原来是他。几年不见,小男生长成大小伙了呢。
原来,初一暑假里,他爸在外务农时不慎摔伤,此后一直卧床不起。家里还有年幼的妹妹,为了替妈妈分担一些,他毅然转回村里的学校。
他说,初一期末考后,班主任让他与另外几位男生帮忙写信封地址给同学们寄成绩单,刚好我的是他所写,便记住了我家的地址。
这样简简单单、平淡无奇的一句话,却仿佛一颗石子投入我心湖,瞬间激起千层浪,让我内心各种滋味纷至沓来,说不出的复杂感受在心底翻涌、交织,久久难以平静。
02
我没有回信,其实是不知道能说或者该说什么。
年后,我跟着舅舅外出找事做。我不断辗转于出租屋、劳务市场及大大小小的工厂及小公司之间。时间一天天过去,焦虑越积越多,我的信心被一点点磨灭,要求也降得越来越低。
一个月过去了,身上所剩钱财无几,不愿舅舅跟着上火,我默默告诉自己,只要有份工就好。于是,我瞒着舅舅进了一家大型日资公司,我告诉他是去做质检,其实只是生产工。和我一同进来的,还有两位同龄女孩也是中专毕业生。
没多久,我们几位因工作认真及书写工整一起被调去质检部。我们商量着先在此做一段时间,存点钱,提升一下自己后再一起出去找喜欢的工作。下班后,我们一起看书,决定自考大专。另外,利用周末休息时间,我们一起找了电脑培训班,除了巩固之前在学校掌握的打字外,还要学会办公室常用软件。
日子在充实忙碌中流失。三个月后的一个周末,我打电话回家,爸爸说家里收到一封从深圳寄来的信。我问了寄件地址,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我并没有同学或亲友在那边。爸爸说帮我寄到公司来,我说好。
知道家里地址的人并不多。会是谁呢?我猜不到。关系不错的,过年期间都联系上了。
收到爸爸转寄过来的信,拆开一看,有点惊讶却也觉正常,原来又是邹同学。
他说没再收到我的信,他不确定我是否收到他的回信。他说年后他换了一间公司,老板是之前那公司的一个客户,几个月前就一直想把他叫来的。
他说新工作不错,同事待他也还好,但基本都是些长辈,工作之余略觉孤寂。希望我有空给他回信或者呼叫他BB机,聊聊过去,谈谈未来。
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曾经无话不谈的同学,也基本渐渐不再联系。在很多个难眠的夜里,我也生出过孤寂之感。大概,我和邹同学是相似的,我们都是属于被动型的。
我给他回信,说我找到了工作,虽然不是自己喜欢的,但也会好好干着先,待时机成熟再换。
很快,收到他的回信,说在他眼中,我永远都是那个凡事喜欢一丝不苟的女孩,即便再平凡的工作,也一定能发挥出自己最大的优势。他说,深圳是个竞争与机遇并存的地方,如果愿意,他可以介绍我去他们公司,应该会有比较适合我的岗位。
我谢过他的好意,清楚自己必须先提升自己,才能跨出新的步伐。他说能理解我。
03
此后,总能定期收到他的来信。信封的颜色五颜六色,邮票也是挑选别致的。信的内容,却是一如既往平淡无奇,基本都是讲述他的工作及日常。我有时会给他回信,有时也不回。
这样过了一段日子,与我亲近的两位同事发觉我信件不断,且基本都出自一人之手,逼问是否交了男朋友。我否认,告诉她俩只是一位关系不错的男同学而已。她们不信,非要我老实交待,我把厚厚一叠信拿出来。
看了半天,两人哈哈大笑,说这男生是个人才。写了几万字,硬是“喜欢”两字都没有,更别提“爱”了。我说我们就只是普通同学,无聊时聊聊日常,打发时间而已。
“对,你们就是普通同学而已。普通到他恨不把每天吃了些什么、干了些啥都一一告诉你。”她俩异口同声道。
“他工作清闲,而且可以聊天的人不多嘛。”我赶紧解释。
她俩丢给我一记白眼,不再理会我,我默默把信件整理好收回柜子里。
隔天,是周末。老乡阿丽说想带我一起去玩,我问她都有谁,她说人不多,就她表姐表妹们。她说她表姐手艺可好啦,听说有好吃的家乡菜,我心动了。
去到出租门口,听到里面闹哄哄,我止住脚步,说人多我就不进去了,阿华拉住我,说她也不知道人这么多,既然来了,我们吃过饭就走。我木纳地被她拉着进了屋子,只觉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看向我们。
表姐走过来拉着我们和她坐一起,几乎都是她们给我夹菜,我一直低着头饭。阿华见我这副模样,也快速吃完饭,然后我们一起离开,一众人在身后喊着下次再来。
一周后,阿华又去表姐那里吃饭。回来后带给我一封信,说是她表姐家的表弟托她转交的。我懵了,说我不认识,不收他的信,她硬塞给我。
我拆开信,刚劲有力的字体映入眼帘,这字体,要比邹同学的强。瞬间,我怔住了。为何我会冒出这样的想法呢?我决定看一下信里都写了些什么。
陌生的姑娘:
我是上周坐你正对面的男子,不知你是否还有印象呢?我穿白上衣,黑色牛仔裤。请原谅我如此冒昧给你写信,实在是上次一见,你安静恬美的模样一直存于我脑海里。
能否,做个朋友呢?如果愿意,请给我回信。如果不回信,我还会继续写。
信的尾部,附上了他的地址和BB机号。我细细回想了一想,饭桌上好像有几位男子,他们一边吃一边聊,但我全程根本没看任何男性一眼,哪知道谁坐我对面。即便记得,我也不可能和陌生人聊天。
几天后,再次收到他的信,他说周末要来找我。周末,我在宿舍看书,先后有不下十位同事来宿舍敲门,说有人在门口等我,我终于没忍住,跑去阿华宿舍,把她从被窝里拉起来,瞪着她不说话。
“哎呀,我表姐昨天呼叫了我一天,我也是实在吵烦了,就告诉了宿舍号,没想到他还真来呀。其实,表弟挺不错的,你就去见见人家,实在不喜欢的话直接当面拒绝就行嘛。”阿华嬉皮笑脸道。
“我不会下去,你看着办吧”我关门回了宿舍。
躺在床上,再也看不进一个字。突然想起有一阵没和邹同学聊天了,便拿出信纸,和他讲诉了这件事。倾诉完后,心情舒畅多了。
收到邹同学的回信,是前所未有的轻薄,拆开,只有几行字。他说信上聊了那么久,能不能电话聊一次呢。他说晚上他都有空,我随时可以呼叫他,他会第一时间给我打回来。
我愣愣地盯着信,脑袋一片空白。不知几时,俩同事在身后猛地拍我一下,然后推着我往外走。
“赶紧打电话去”身后传来她俩的嬉笑和果断的反锁门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