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许久的天空终于撑不下去了,纷扬的雪花簌簌地飘落,寒冬以一场突如其来的降温来为自己正名。在这个南国的小镇,因气温的骤降更凭添了城市的阴冷,街道上明显的少了人头攒动的生气,偶尔出现的几个行人也都是神色匆匆,生怕多在室外待一秒钟就会把自己的眼耳鼻都冻掉。
他逐渐睁开自己的双眼,看到了这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他不知道这次旅行经历了多久的时间,只记得闭上眼的最后一刻也是一个雨雪纷飞的下午。他发现自己正兀坐在一家早餐店前,出于各种粉面香味的诱惑,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他站起身,整理好衣着,走进了早餐店。店老板操着他熟悉却并不擅长的方言问他吃点什么,他却因许久没有开口说话在那里楞了半天,好不容易终于挤出了三个字:牛肉面。当把那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一扫而光之后,他的脸上逐渐恢复了红润的气色,与这寒冬的清冷倒显得相得益彰。在与店老板结账时,却起了大麻烦,当他把那张红太阳递到店老板手里时,店老板的表情在惊恐中停留了片刻后瞬即转换为愤怒。依稀地,他能听懂店老板在对周遭的人招呼着:这人使假钱,这人使假钱。他这才发现自己疏漏了一个多么重要的细节,这还是一个刚刚由混沌迈入新生的年代,人们开始疯狂地爱上了红太阳,但却不是他刚刚掏出的这一张。不可避免地,他被狠狠地揍了一顿,几番央求下,店老板才没有执意要把他送到公安局。
他呆呆地坐在马路边,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右颊,还是有些疼,想想还真是个民风彪悍的地界。休息片刻之后,他开始向见到的每一个人打听自己想要去的那个地方,但却都没有答案,拿出手机,发现已经不在服务区,什么3G、4G都已经无法使用。还是到邮局去吧,作为最为传统的通信服务提供商,或许在那里能够找到些有用的东西,他这样想着。果然,在邮局,他找到了一张皱巴巴的本地地图,虽然比例尺有些混乱,但他还是能够基本判断出自己所在的位置离那里并不是太远。兜过几条偏僻的小巷,他终于站到了人民医院的大门外,他的嘴角扬起了一丝暖暖的微笑,像是期盼了许久的梦想都要在下一秒实现一样。他向门岗打听:同志,妇产科怎么走啊?
在手术室外,他见到了一个焦急的男人,两手摩挲,来回踱步,这是待产父亲的标准动作。他远远地在靠椅上坐下,默默地注视着那个焦急的男人,还有手术室上的灯。这一刻,他感觉自己也像是期待着某种美丽心情的降临,虽然他早已知道这一切的发生都会是必然,但内心还是有着一种莫名的憧憬。可能是剖腹产的缘故,时间有些久,中间有一段时间,他竟然小睡了一会儿,醒来一看,手术室的灯依然亮着,焦急的男人还是一样的惴惴不安。他想走过去和那个男人交谈两句,但又觉得没有必要,还是继续耐着性子默默的等待着吧。终于,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慢慢的走了出来,附在那个男人耳边说了几句后,男人的脸上露出了幸福而又欣慰的笑容。而对他而言,原本就足以想象到此刻的所有场景,但真正的亲身经历的这一刻,他的脸上也露出了幸福而又欣慰的笑容。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了,他朝那个男人走出,用自己所学的蹩脚的几句方言恭喜着这个男人。最后,他终于向男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闺女能不能让我抱抱啊,我们家也快生了,沾沾喜气。过了几分钟,她从产房里被抱了出来,身上的血丝还没有冲干净,毛巾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他从男人手里接过她,感觉并不是太重。他想着,谁又能预料到这双小眼睛能够成长的愈加的完美无瑕呢?在这最初的一刻,她应该并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急于着在她未来的生活中参与进她的生命里,而若是此刻她的眼睛能够稍微露出一丝缝,看看这第一眼的世界,她就一定会知道,到底是怎样的人参与进了她的生命里。随着她的一声哭声,时间就这样被定格在了1989年寒冬的某一天,那一天应该是下着雪吧。
等到他回来的时候,雪已经停了,气温开始回升,春暖花开的日子就要来了。他拨通她的电话,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没想好怎么表达,组织了半天语言后,他只说了句想要一个温暖的拥抱,她淡淡的说:不是早就抱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