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集作业
小时候大多美好的记忆都是关于夏天。绿树成荫,枝繁叶茂,一片生机勃勃之景。
白日里毒辣的太阳并不能阻挡身为一个孩子追求自由的心。摘一朵荷叶顶在头上当帽子,光着脚丫坐小石桥上趟水,涓涓细流划过脚背,丝丝凉意直窜心田。和小伙伴们寻一绿荫处躺下,枕着柔柔的青草,听蝉鸣鸟语,听风吹麦浪,听群山合唱,听白云游走,听大人们在田地里的欢声笑语。我们是人间的天使,是森林里的精灵,是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孩子。
夏日是汗水的季节,是等待收获的季节,是属于我们成长的季节。
夏季有许多农家水果,对于我们这种乡野的孩子最是嘴馋。每个午后,我们都要去树上摘桃李揣在兜里,去地里趴地瓜,渴了捧着山涧的泉水喝,饿了在地里掰黄瓜啃。
一整个漫长的暑假,我们尽情玩耍,放声高歌。在竹林里玩捉迷藏,玩枪击游戏,玩翻牌,也玩角色扮演,只要能想到的都可以立刻付诸行动。
夏天的风景无疑是最美的,比起白日里的喧闹热烈,我更爱傍晚静谧的夜空。夜,并不是漆黑的那种,而是墨蓝色,白云的形状清晰可见,随风游走。阵阵凉爽的晚风迎面拂过,吹走庄稼人一整天的疲劳,吹给孩子们五彩斑斓的梦。
童年里最美的梦是属于星空的。每到夜晚,天还未黑,我就开始兴奋。吃过晚饭,我们在院子里搭上一张竹床,我和小伙伴们躺在中间,奶奶睡在边上用蒲扇给我们扇蚊子。我和小伙伴们比赛数星星,把整个星空分区,看谁的区域星星最多,每每数着数着就发现有些行星在走,从这个区域走到那个区域。我们会猜它会去哪里?会不会找不到爸爸妈妈?会不会迷路?有时候,也会遇到流星划过,大人们让我们赶紧许愿,每一次我闭上眼都会忘记要许什么愿。
奶奶会指着月亮给我们讲月亮里的故事。她告诉我月亮里那棵大树下坐着一个老爷爷,老爷爷每天坐在树下编草鞋,有两个小孩帮老爷爷整理那些鞋子。七月初七,老爷爷会把草鞋带到人间给没有鞋子的人穿。
七夕节是一个令人心神向往的节日。奶奶说天上的七仙女会下凡间玩耍。夜晚,大家都熟睡了,奶奶会放一盆水在葡萄树下给仙子们渴了喝。如果水少了就证明仙子来过,不满12岁的小孩可以在葡萄树下听见仙子们说话。奶奶会指给我们看北斗七星,一个连起来像勺子一样的星座,她说那就是天上的仙子,我们诚心许愿她会听见的。
梦里,我荡漾在银河里,被满天繁星簇拥。我尽情玩耍,手舞足蹈,一不小心就挥洒出一把星星,它们化作流星飞向那群仰望星空的孩子。
漫长的夏季在知了的最后一声啼鸣中渐行渐远。当第一片落叶缓缓飘下,我才知道夏季已经走远,我们也在无忧无虑的夏日里慢慢褪去稚气。未曾告别,未曾说一句再见。
读初中时,我不得不随着父母去县城读更好的中学。从那天起,夏天、月亮、星星、银河成为了一个个名词。我的头埋在书堆里,直到只能看见模糊的星空,它们越来越远,仿佛消失了一样。我为我的眼睛安上了玻璃窗,我不知道是我抛弃了它们,还是它们抛弃了我,我抬头已经找不到它们的踪迹。
我的小伙伴们他们早早辍学成为打工人。我满心欢喜回家,却是近乡情怯,与他们竟是无法相认。那些曾与我同行,消失在夜里的背影,再也回不去了。
奶奶的银丝不知何时起已经爬满鬓角,脸上的皱纹堆积,弯着腰,驼着背一次次在山坡上等我回家。每一次见她,我都情不自禁地暗暗流泪。她总是把最好的留给我,自己却省吃俭用。我的每一个生日,她记挂着,从不迟到。我的每一次考试,她都鼓励我,无论多么艰难,即便她病了,都会来看我。
我刚大学毕业,她便走了。因为工作,我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无论过去多少年,这都是我心底永远的遗憾。那片星空支离破碎,怎么也拼不起来。只有在梦里,我看见夜空漆黑,星光暗淡。
两点一线的上班,每天重复着单调乏味的生活,日日在病房里忙碌,生离死别每天上演。那些喧闹,哭喊无法在我心底荡起一丝涟漪。我麻木不仁,心如铁石,甚至觉得自己只是天地间的一副躯壳,埋头行走在没有方向的路上。有时候,走在大街上,我会突然觉得走进了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口中。我只能看见无数的背影走向未知的遥远世界,我跟着他们的脚步亦是如此。
夜里,城市的霓虹灯将夜空染成了淡淡的橘红色,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几颗暗淡的星星孤孤单单地挂在那里。我迷失在黑夜里,找不到方向,找不到生活的意义。
我时时刻刻想逃离这样的生活,每一次都裹足不前,诗与远方到底在哪里?你可听见了我心底的孤独与叹息。
我把自己关进黑夜里,也把心门关上,试图浇灭内心深处希望的光芒,就让梦永远沉睡,永远不要醒来。
梦里,奶奶告诉我,不要忘记许愿,流星亦逝,但它将你的愿望带给了仙子。仙子会听见的。
再次遇见你,是在4000米海拔的折多山,星河璀璨,浅浅的银河横跨天际,明月高悬。我把帐篷搭在一条小溪边,坐在帐篷里痴痴地望着满天繁星,不舍得眨一下眼睛。轻柔的风吹过每一个毛孔,它们自由呼吸。萤火虫在草原上,在夜的荧幕下跳着优美的舞蹈。潺潺的溪水穿山越岭在静谧的夜里缓缓流过。梦里奶奶告诉我,她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很好,勿牵挂。
仰望星空时,我看见了,也被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