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冬天,身居杭城,还未见西湖残雪,已经开始想念家乡的雪了。
那年冬天外婆牵着穿着红色白边儿毛毛棉袄的我去买红糖发糕,小街口四面的房顶上还是还是那种黑色的瓦片,白色的雪厚厚的堆积在黑色的屋顶上。路边赶着年节的集市上,贩卖着各式各样的年货,红色的春联,红色的灯笼,红色塑料袋,红纸包着各式各样的玩意儿,白色的雪和黑色的沥青马路,在月白色天空的映衬下,十分美艳。四五岁不曾识字多少的我,紧紧地抓着外婆的手,去买那浅咖啡色的圆圆热热的红糖发糕吃,若一副油画。未曾惊觉,已经二十年。
故乡是南方的一座有水的小城,除了慢悠悠的闲适生活,再无引以为傲的其他资本。年少时候的我,或者是因为父母娇惯豢养的缘故,十分的依恋家人,甚至于幼儿园都不肯去,哭得声震八方不得安宁只能退学在家。好在外婆识字,父母又是当老师的,随意教了一些蒙学诗书给我,直到5岁送去念了那打不了折扣的小学一年级。
就这样过了好些年,十七八岁的时候,出门求学。长安一片月,月下感怀的却是千山万水以外的故乡。而在那般青春年少的时候,寒暑假回家,与同学旧友相聚,除了快乐,是没有感念的。大学毕业,工作求学,各奔东西,碰面再也不容易了。时光匆匆,扎眼高中毕业已近10年,许多人自那时起,说了再见,却再也没见。直到分离,直到难以再回去,才知道这座故城里,留下来的都是故事。
发糕摊儿旁边的小路,通往的是妈妈所在的学校。黑黑窄窄的巷子,曲径通幽,通往的却是示范性高中的大校门。校门口有大伯在脏兮兮的大花阳伞下煎煎饼,辣辣的榨菜馅儿,辣辣的酱,妈妈总不准我吃太多。校门口偶尔也会迎来满城巡回的修钢笔的老爷爷,老爷爷长得有点吓人,总是拉长着脸,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摔坏了的钢笔交给他总能在他的钳子下变的又可以写,让小小的我颇为惊讶。校门外面有一个店面,门前的柜台上有一排玻璃罐子。里面有各样的零食。甜姜丝,话梅,冬瓜糖,怪味的胡豆,童年的幸福就是选几样喜欢的让妈妈买上两块钱的,攥在手里跟着妈妈去办公室写作业。
时光拉长,书读的越来越多,似乎时间也越来越少了,红糖发糕的摊儿早已经不见了,新建的小区移平了学校旁边黑色矮墙内总是发出“咚,咚,咚”吓人声音的锅炉厂,小巷子成了笔挺马路,亦不再曲折,文具店招牌上晒掉色的浅红色大字,在回忆里渐渐褪色,也已被XX文具赞助的喷绘招牌替代……我也在小城里渐渐长大。
外出求学,又回到小城,遇到他的那年,我二十出头,大学毕业不久的青葱年纪,教书求学,两不耽误。我们在这座小城里散步,聊天,一缕清风,半点月色,已是最美的风景。月光皓朗,小城依然是小城,在离去了好些年的今日,却渐渐冷清。路依然是那条路,站牌也依然静静立在那里,而这个生长了多年的小城,却因为故人的离去,渐渐地丢失着那些让人安定的力量。风很淡,似乎察觉了温度的流逝,在一切物是人非的景色里,我最爱的是与你月下饮茶,湖畔散步的那些夜晚,没有之一。
黄鹤断矶头,故人曾到否?旧江山浑是新愁。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现在才知道,这是多么忧伤的一句话呢,我们的过去成就我们的现在,是情绪让我们知道此刻还活着。青春作伴好还乡,这句话的描述,不到年岁,是不会明白的。多少人,白首方归故里,故人不在,人去楼空,空留嗟叹。趁年华尚早,青春尚早,回乡的放歌纵酒,是何其的奢侈。放翁归家的时候,只是一个充满生机的春天,携妻儿老小,早已不在年少了。在经历了那些之后,还乡,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呢?
所有回不去的明月彩云,良辰美景,都是举世无双的好时光。
而万水千山走过,良辰美景,当下即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