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年龄段的人,大都这样生活着:睡眠不足,挣钱不多,工作怎么也干不完,家务事总留着尾巴,孩子永远让人操心……天天、月月、年年,看似有异,却小异大同。
生活就像一条永不停歇的“流水线”,送到手里的“零件”,还来不及“加工”得更细致,便要匆匆送出去,因为,后面的“零件”还在源源不断的来。无趣可陈,心猿意马,但又缺乏改变的勇气;因为,“爬上坡”的时候,可以没有风景,但最好没有风险。
有一首歌,给这种状态下了个定义:苟且!当靡靡春风传来歌谣: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我又成了“远方的忠诚的儿子,和物质的短暂情人”。
从书架上取下一本旧书——《牧羊少年奇幻之旅》,常年裸露的书顶和书脊蒙了一层薄灰,封面寥寥几笔,画着一个持鞭的牧羊人、数只绵羊,还有几座远处的金字塔。翻开书,内页的边际已经发黄。
经典作品蕴含的普世价值,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润泽读者的眼睛和心灵。多年后,带着更多的阅历再读那些富含诗意与哲理的文字,除了仍令我激动不已之外,还赋予我更丰富、更完整的启示。
牧羊少年曾栖身于种着一棵高大无花果树的残破教堂,在那里,他两次梦见:埃及金字塔附近有一处宝藏。在大隐于市的撒冷王的启迪下,他卖掉羊群,开始了“奇幻之旅”。
初抵北非,牧羊少年被骗光所有盘缠。为了攒钱,他帮助生意萧条的水晶店老板重振生意。然后,他跟随商队穿越撒哈拉沙漠,寻找金字塔,并在绿洲中遇到命中注定的女孩儿。
整个“奇幻之旅”,牧羊少年三次失去全部财产,三次险些失去生命,屡次信念动摇;后来,在炼金术士的引导下,他选择坚信天命、跟随预兆,克服艰难险阻,最终找到宝藏。
这个故事曾令我心潮澎湃:只要坚定信念,百折不挠,就一定能实现梦想。人们总是更容易获得那些当时需要的、可以证明自己正确的启示——
世上每个人都有一份等待他去发掘的宝藏……只有一样东西令梦想无法成真,那就是担心失败。
“以梦为马”的青葱岁月,我需要的正是这种毫不隐晦的正面激励。
再次捧起这本书,却是另一些文字更触动我。故事里那位堪称人生导师而不自觉的赶驼人,在穿越沙漠生死未卜之际,对“现在”有两处极有见地的表述:
如果你能永远停留在现在,那你将是最幸福的人……生活永远是,也仅仅是我们现在经历的这一刻。
秘密就在当前。如果关注现在,你就能改善它。如果改善了现在,那么,将来也会变得更好。忘掉未来吧,你要按照教义过好每一天。
牧羊少年在生命面临威胁时,也有一段悲壮豪迈的剖白:
如果明天死去……他也是在横渡了海峡,在水晶店打过工,了解了沙漠的寂静,看到了法蒂玛的那双眼睛之后才死去的……他深感自豪。
谁不曾年少轻狂?我也曾“将心向明月”,却“奈何明月照沟渠”。孜孜以求却求之不得,仿佛远远看了一眼天堂的华丽,随即被放逐到冰冷的地狱。在精神的“黑屋”里绝地自救,当我终于推开命运预留的那扇“窗”,看到明亮而平静的风景时,一切都释怀了。
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牧羊少年。只要你曾真切的活在为梦想而奋斗的每一刻,体会过它带给你的激情,收获过每一分耕耘换来的哪怕一点点进步,就算没能到达最初想去的地方,那也会成为你记忆匣子里的珍宝,你的“羽翼”会因此变得强壮,时候一到,它也许会带你去比预想更美好的地方……
故事的结尾,一个找茬的难民讥讽牧羊少年竟为一个模糊的梦境来到金字塔下寻宝。
难民说他也做过类似的梦,他梦见西班牙田野上有一座残破的教堂,一个牧羊少年带着羊群栖身在那里,一笔宝藏就埋在教堂那棵高大的无花果树下;难民说,他绝不会为一个梦就去穿越一大片沙漠。
望着金字塔,牧羊少年满怀幸福的笑了。他回到西班牙,在教堂的无花果树下,他终于找到了宝藏。
我曾为牧羊少年实现自己的天命而欢呼。今天,我则为领悟到另一层启示而欣喜。我们总以为梦想在遥不可及的远方,总以为等到某个时候,当某些条件达成了,我们才可以过上想要的生活。
然而,牧羊少年历经千难万险到达金字塔,却发现宝藏就在他此行的起点——那座残破的教堂。这难道不是说,我们不远千里、一路蹒跚,不过是要多尝些艰辛、多看些风景、多长些见识,然后有朝一日恍然大悟:在我们出发的地方,就有我们想要的生活;世间万物,唯有眼下最值得珍惜。
想起那个被无数次引用的故事。渔夫在海边晒太阳,富商问渔夫,为何不趁好天气出海打渔,勤打渔就能多挣钱,多挣钱就能买大船,有了大船就能捕更多鱼、挣更多钱……当有了很多很多钱,就可以在海边晒太阳了,渔夫却说:我正在海边晒太阳啊!
这不是否定奋斗的意义,它表达的是,生活永远离不开“苟且”,但你总有办法玩儿些自己喜欢的花样。所以,不要等着哪天彻底结束了“苟且”,再去寻访“诗和远方的田野”——那天永远不会来!
把书放回书架,已是夜幕降临,趁入夜暑气稍退,我信步出门,沾沾地气。
经过楼下那家夫妻店——那其实是两处相邻相通的小门面,左边提供简易理发服务,右边买香烟和饮料——此刻,右边店里的电视里放着歌碟,夫妻店的男女主人,正拿着话筒,旁若无人的放声歌唱。
他们如此快乐,以至于任何关于音色好坏的计较都显得矫情。这是他们家的“音乐节”,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上演。对他们而言,如果店里的营生是“苟且”,那么“音乐节”就是“诗和远方的田野”。
在撒冷王对牧羊少年讲的那则寓言里,智慧大师说过一句话:
幸福的秘密就在于,既要看到世上的奇珍异宝,又要永远不忘记勺里那两滴油。
这对夫妻,已然谙熟这幸福的秘密,我不禁觉得,他们就是我的老师!
夜空朗朗,云淡风轻。月亮、星星、云和风,一切有灵性的所在……都来听我心语: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