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即将到站,请各位旅客,站在红线外等待。” 候车室的大厅传来。
林克拖着行李箱,前往3号车厢,货架上还有许多空缺的地方,他放下背包,坐下,不一会儿,涌进来许多的人,背包,行李箱,纷纷地放上货架。列车开始启动。
林克环抱双臂仰着头,紧闭双眼靠着。想到了那位女孩,他暗暗地想,时间过得真快啊!都快忘记她最初的模样了……
列车穿过站台,阳光开始在从田野跳到餐桌板上,眼镜微颤的滑落,他推动着镜框,从两指望向远处的房屋,起伏错落。
“你怎么坐上我的位置?”
一条绿格子围巾,包裹着她蓬松有些凌乱的头发,林克扭过头,抬眼一看,“D5座,并没有坐错啊!”
元月说:“不好意思,我近视,看错了!”
她歉意地合掌屈向他。落座,将大衣脱下。林克余光看了她,黑色的高领毛衣,贴合着她的脖颈,曲线很丰满。
林克将头又歪向了左边,靠着玻璃窗,暖热的空气,他的身体就快要融进去,慢慢地,他开始听不见周围的声音。
列车沿着铁轨,轻快地穿过树丛,河流,桥梁,像一道绮丽的风景线,将他的世界划分出两个地带,一面是静谧的田野宽阔,白云无暇。一面排列着城市的高楼,车辆来来回回的在高架上,急速穿梭。
他正在做梦,梦见他正给她披上校服外套,他的手指快要触碰到她熟睡的脸上,就那一刻。
“你好,有充电宝吗?”他猛然从梦中惊醒,下意识用手捂上了眼睛,将眼镜抹歪了。
他看着元月粉嫩色的唇,声音极为慵懒,那一丝怒气,随即被淹没,在她的笑意里。
他将一旁的黑色背包拉开,拿出电宝,“给你!”
他心想着,现在她应该还过得很好,有着干净的面颊。
“你看起来真的很疲惫!”元月亲切的问。
林克环抱着胳膊说: “列车上无事可做,睡觉度时间。”
“你看,周围,看电影的,吃饭的,发呆的,也挺多的呀!”
元月仔细地打量眼前的男人,宽厚的鼻梁,一对平眉,右边的眉毛里还嵌着一颗褐色的痣。
“我正偷着时间睡觉呢!”林克又平添一句。
元月忍不住捂嘴笑,“那你真是大忙人呢!”
列车的速度开始变慢,像是按了暂停键,一排排树枝,晃动过的影子,停在他们的空间里,恍惚摇曳着。
元月问: “那你在哪一站下车?” “南京站!”
“额?我们居然在同一车站下车。” 她快要惊呼出来。 林克,一边拉好拉链,一边回应着。 “那你家小孩也在那边上课吗?”“没有,我还没有结婚!”
车厢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一阵阵地随着列车员推动的餐车,列车暂时的停留,闲谈的人也多了起来,变得有些嘈杂。
元月问:“东街庙,有些什么可以闲逛吗?”
“我知道!”东临街子铺,右边有条小路,通往一个庭院,里面什么都有,只是不太感兴趣!”林克闭着眼说。元月:“那你读小说吗?” “我不读,但我喜欢看经济学。”
元月看着他,将手伸进包里,掏出一块面包。” “尝尝吧!肉松馅的。”
透明的袋子,膨胀的真空里,雕花般的食物,充满了引诱的危险。
“不需要!”他依旧闭着眼,挥着手。
她又连忙从背包里翻找,是茶香馅的,她小心翼翼地放到他的餐板上。
林克听着窸窸窣窣地声音,感觉元月很是热情,忽然想到以前,他的女孩。他决定睁开眼睛,盯着元月的眼睛,又黑又圆真像她。他忍不住从包里掏出一块德芙巧克力,递给了元月。
元月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他又闭上眼睛,想着那些年,他睡着后,她总是喜欢给他放一颗糖,喜欢偷偷地握住他的右手,忽然有种莫名的失落。
元月说: “这马上要进站了!”林克说: “时间未到,所以停在站外!” 元月看着窗外,也不再吭声。
那块面包遗留在餐板上,大约过了十分钟。
广播里传来,“南京站已到站,请从左侧车门下车。”
他起身,将餐板立好,又将那块面包,放到她的手上。 “别浪费!”元月说:“你实在不喜欢,那也行!”
林克没有回答。
元月问“你去哪?”
“飞机场!”
“你呢?”
“鸡鸣寺”
元月将大衣穿好,又将围巾围上。 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车厢。
元月看着他宽厚的背影,仿佛他又从三年前的南京,从鸡鸣寺回到了她的身边。
她心中的白月光
她走在风里,一步接着一步,那些风啊,刮到脸上,阳光烈眼,步行到乘公交站,乘坐上201路公交车,她靠至窗边,窥视一城之色,蓝天白云下,高楼低屋,宽阔的街道里,车流密集,风声不绝于耳,她想起他安静地坐在旁边的日子。
那时她背着书包,前往图书馆,冬日寒冷,五人行,只有余文对她说:“小心点,别摔跤!”她笑着跑到很远,“你们听这雪踩上去嘎吱嘎吱的响。” 挥动着两只棉服的胳膊。
余文远远地看着臃肿的身体,小小的一只,大声地说:“你仔细看雪还在发光呢…”
那一刻,元月听见自己的心,砰得就炸开了。
他们相处了短暂的两年。他们步行,闲谈,一起去附近的图书馆,一起坐26路公交车,那些记忆快速浮现。
直到元月要离开的时候,那晚约余文出来,他们坐在马路上,她想起他们最后一次的谈话。
“人群里我多看了你一眼,今天才有机会坐在你旁边喝酒。”
余文问:“为什么?”
“在场所有人,只有你大声赞美了雪的光,那本是我要说的第二句话。而你说出来了,你说出了我的心声,这是我万万没想的。”
元月对余文说:“因为你的眼睛里有美。”
余文只是笑了笑,握紧那罐酒,酒水就要流出来了。
元月说:“你像那沉甸甸的落日,往高楼里落,我总要穿过长廊去更远更高的地方追。”
“你好文艺呀!”余文说,
“你像天上的太阳。”余文说:
元月问:“为什么?”
“没有原因。”余文说:
“你像天上的月亮。”
余文说:“我喜欢月亮、幽静,不滚烫。”
元月问:“为什么喜欢月亮?”
“我睡觉的地方,刚好对着窗,记得小时候,一觉醒来,看见整片床都落满了月光,那种感觉无法形容……”
元月说:“我不会再遇见第二个你了。”
余文说:“我也是。”
元月说:“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看见你,我想哭。”
余文说:“为什么?”
“如果你第一眼看到的人,你时常看到他,你很难过的话,那是因为预感了未来,是要分离的。”
元月说:“我的某种东西在你这里终止了。”
余文说:“为什么?”
元月说:“因为你不喜欢我。”
“如果我再年轻五岁,我一定要把你追到手,才会罢休。”
余文忽然认真地看着元月“现在呢?”
元月说:“现在我克制了自己的欲望,放任你属于其他人,我知道你不属于我。”
余文说:“你会遇见合适的人。”
那罐酒,被余文紧紧捏在手心....
元月说:“你也是。”
“干杯!”
他们一起喝了那罐再见的酒。
已过五年后,元月看着那一排排樱花树,花朵盛满了整片天空,她还想听他弹一次《梦中的婚礼》,最后一次。
她想起,教室里有一架空钢琴,许多次那间琴房里,都会传来音乐声,他安静的坐在钢琴前,跳跃的指尖,悦耳的琴声。他那专注而又认真的侧脸。
元月站在观音门前,看着天空慢慢地暗下来,那些樱花树在两旁开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他们说好了,会一起看樱花。现在只剩她的眼泪啪啪地打落到地上。
元月看见林克的时候,她忽然发现,光阴已过,她心中还会念起那场白雪光,她仍在许多过客的影子中寻他,就像那年,他等着她从车站走出来,她目送他离开,但他不是余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