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苏胡加~”
“哇你个大头鬼李柏!”苏胡加照着人家胸口就是一拳擂了下去,还跟十年前一样,尽管这一次距离上一次见面恐怕得有一个巴掌的年头了。
“那么一群人里最浪的就你李柏,没想到一声不吭先结婚的居然也是你”梁蓝粤也和以前一样笑嘻嘻没有正行。
“这事儿咱得私下撸串再聊,这会儿人可多,招呼不周,弟兄们就先待见着”李柏倒和当初不大一样,学会害臊了。
“咱可还等着看你媳妇儿长啥样儿呢”韦路斯从后面上来揽住李柏的肩膀微笑着调侃道。
又唠嗑了一阵子,李柏被叫过去和家族合影,两大家子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hey韦路斯”
“hi苏胡加,好久不见。”韦路斯咧嘴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
又是那一口大白牙,如同初次见面一样一样的大白牙。
苏胡加一向自嘲自己脑子不好使,记性差还脸盲,唯独能记住一些旁人并不大在意的小细节。
印象中的第一次见面,从教学楼的五楼望出去,天上没有一点云,一大片一大片深邃的蓝。正是盛夏,阳光灿烂得铺满了一地又一地的金子,整个世界在苏胡加眼里,充满了希望和未来,心情就像在北风呼呼的冬天抱着在太阳下暴晒了一天的被子,或者火辣辣的夏天抱着一大碗铺满各种水果的台湾刨冰,即便只是独自一人出来伸个懒腰,也忍不住嘴角上扬。
在走廊上走了一段路,看见一个眼熟的背影,就静悄悄跑过去在人家背后戳了两戳。
“噢我认得你,你是昨天闯进我们寝室的女生”
“鬼咧,我是光明正大走,进,去,找李柏要水喝的好吗?”大笑着翻了个白眼,随后大方伸出了右手,“hi你们好,我叫苏胡加。”
“哈哈哈哈我叫梁蓝粤,”对方伸出手象征性地握了一下,“很高兴认识你。”
苏胡加转而将右手伸到了另一边,那个看起来不怎么爱出声的男生面前。
“韦路斯。”自称韦路斯的韦路斯咧嘴笑了一下,露出一口白牙,也伸出了右手。
按照韦路斯后来的说法,这个场景并不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
于是我们跟着镜头回到开学的前一天…
“敲敲敲,我敲敲敲,李柏我可进来了啊!”苏胡加在大铁门上作势轻轻敲了几下,就推开门大摇大摆进去了。
“咦姑娘你确定没走错地方吗?这里住的是男生噢。”讲话的是梁蓝粤,睡在铁门后面的床位,显然被吓得不轻,一个翻身猛地坐起。
“没走错,找的就是李柏。”
“哎呦我的姑奶奶,你就这样走进来了?”看样子李柏也是被吓得不轻。
“啊不然你让我爬进来还是跑进来?”苏胡加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大喘气地吼道“赶紧给老子拿水来,渴死我了,就你们男生住一楼方便,我住六楼,爬死我得了。”
我们再跟着分镜头回到苏胡加推门而入的一刹那,铁门后面上面那个床位…
一个光着膀子瘦骨嶙峋的男生躲在蚊帐里头,吓得花颜失色般赶紧把被单抓过来套在自己身上盖住,又从床边抓了一件黄色T恤在被单下偷偷穿上,才把被单甩到一边。
“啊原来那时候我眼角瞟到一阵胡乱动作的人是你啊?”苏胡加一把抓住了韦路斯的右手衣袖。
“对,就是我。”对方转过身一脸无奈地撇了撇嘴。
苏胡加松开了韦路斯的衣袖,两只手捂在眼睛上,笑得直不起腰。
“笑鬼啦苏胡加,那还不是被你吓的!”韦路斯摁住苏胡加的头顶,揉乱了她一头本来就胡乱翘起的短发,结果苏胡加还是咯咯咯笑到一副马上要抽筋的模样,只好张开手臂一把揽到怀里,果然一下子就不动了。
那时已经是深秋,太阳落山之后,拂过脸颊的微风都带着些许的凉意。
当时额头靠在韦路斯胸上的苏胡加心想,哪怕自己记性差得有一天记不起韦路斯的脸,也忘不了身旁这一片反射着昏黄路灯波光粼粼的湖面和当下自己滚烫滚烫的脸,还有时不时吹过头顶把脑袋头发吹乱的深秋湖边的晚风。
“事实上,我第二次见你也不是你过来和我们打招呼的那一次…”韦路斯的下巴抵在苏胡加的头顶,声音穿透头骨幽幽地传到耳朵里。
“what?还不是?”苏胡加吃惊抬起头,一脑袋顶开了韦路斯的下巴,大声叫道,“究竟还有多少情节是我不记得的?”
在韦路斯的描述下,苏胡加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非常诡异的画面。
一个女生,个子不高,穿着咖啡色的灯笼九分裤,上身一件纯白色T恤,肤色白皙,白色板鞋,一只脚支在地上,一只脚支在墙上,两只手插在裤兜里,在走廊口冲着来来去去的人群东张西望。
“韦路斯你一定是瞎了,就我这张走到哪都被人误以为是东南亚人的脸,你还说肤色白皙,你一定是病得不轻我跟你讲。”
“我…现在也不大确定了…诶对啊你现在怎么黑成这个鬼样子?”
“看我不打死你……”
在湖边逆着风追脚底一抹油的韦路斯的时候,苏胡加心里恨恨地想,要把刚才心里的想法全部抹干净。
温度随着势头越来越猛的北风下降得愈加厉害,路上人群渐渐从背心裤衩,变成长裤长衫,后来变成毛线外套,估计很快就要穿棉袄和秋裤了。
“窝靠苏胡加你在干嘛?”李柏抓起课桌上的一块剪成人形的无纺布,“该不会是要做成小人扎我吧?”
“滚你的吧我才没那么有空做小人扎你。”苏胡加一把夺过人形布,比照着一张A4纸上的数字和字母,又剪下了另一张人形布,得意洋洋地扬起一边嘴角,露出轻蔑的笑,“李柏你等着瞧吧就,哼~”
然而后来李柏并没有能瞧上成形的小人儿一眼,因为苏胡加一做好就迫不及待给送出去了。
当然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是送到谁手里了。
“这是什么东西?”韦路斯面露恐色,“玩偶噢?难道要用来扎小人吗?”
“这很明显是个老奶奶好吗?”苏胡加拿出藏在背后的另一只手,“我这个才是老爷爷。”
“哇看不出来耶,我们苏胡加除了会硬闯男生寝室、打架和翻墙,还会做针线!”
“嘴欠得很,看我不打死你…”
天知道在做成这两个比巴掌还大的立体人形玩偶之前,苏胡加的左手食指和中指被针扎了多少回。
“我跟你讲,上次那个骨头的账还没跟你算!”路过饭堂门口的路灯下,苏胡加抬头看见在昏黄路灯下稀稀拉拉飘起来的毛毛雨,突然想起了丢失的骨头。
那是在更早更早之前,她一时兴起在街边小店买了十字绣,放假在家绣好以后,才两根指头大小,硬是在家花了三天时间,才刺上韦路斯的大名和其他图案,最后塞一小团棉花进去封了口,带过来学校,放在手心,在饭堂门口路灯下双手捧上送给韦路斯。
韦路斯笑呵呵地从裤兜里摸出一串钥匙,把骨头绑了上去。
当时苏胡加还在心下偷偷摸摸地想说,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手指,白皙修长,指节分明,动作灵活轻巧,那么好看的手指应该去弹钢琴啊,唔…当然了光是抓笔写字也觉得特别好看。
结果没过多久,他钥匙还在,骨头倒不见了。苏胡加坚强的内心受到一百点伤害,气得当下就说不出话来。
“还不是因为刚考完试你就打电话来说问我有没有空,我听你一副哭腔,着急跑过去在路上给跑没了…啊不哭不哭好吗?”
噢想起来了,那时候文理已经分科,他们不再是同一条走廊上的校友,而是教学楼相隔步行路程10分钟的校友了。
那个年代的圣诞节并不像现在一样,被各路商家捧成情人节。那时候的圣诞就是普通的圣诞,和每天把脸深深埋在高高垒起的练习册和卷子里头的高中生没有产生什么太多关联。
很快到了跨年夜,隔天要放元旦假期的学生们也许回老家也许在学校留宿。在市区的跨年美食街上,一向讨厌人多热闹的苏胡加居然也一手扯着韦路斯衣袖一手举着半只手臂那么长的烧烤在马路上啃了起来。
很快他们几个被迎面走来的人群冲散了,苏胡加扯着人衣袖倒是没走丢,现在想来喜欢扯人衣袖的坏毛病也许是那时候就落下了,虽然那么多年也没再扯过几个人的右手衣袖。
还有一个场景印象深刻,开春之后在学校偌大的操场,虽然草坪的草很明显是假的,也不妨碍苏胡加觉得当下的蓝天美好,阳光美好,周末美好,草地美好,还有给她讲文科卷子的韦路斯美好,甚至连远处篮球场上为了一颗球争破脑袋,满场甩着充满青春荷尔蒙汗水的少年都很美好。
这个画面就像被定格在脑海中一样,过个五年十年,还是那么高清鲜艳没噪点。包括曾经觉得丑爆的宝蓝色校服,现在想来也是好看的。
除此之外还想起来一封诡异的信。一张黄色牛皮纸,黑色签字笔,黄纸黑字,号称苏胡加记忆里唯一一封送出手的情书,上面写的内容却死活想不起来了,懊恼当时怎么不拍个照复个印呢。真想把信要回来再看一眼呐,大概早就消失不见了吧。
还有一叠巴掌大的笔记,藏在药盒里。那是在毕业之前所有想起韦路斯的能见到或不能见到的时刻里写下的句子,这个小药盒一直被带在身边,高中毕业,大学毕业,直到大学毕业搬出学校,第二次搬家,第三次搬家。
起初是想着到时候如果能够再见,也许会把笔记送给他。几乎每次对行李大动干戈的时候,苏胡加都会从一沓笔记本里掏出那个药盒读一遍,直到有一天,苏胡加看着上面工整的字体,忍不住笑出声的时候,她知道是时候跟这个药盒说再见了。
有时候苏胡加心想,自己和韦路斯的故事似乎从来没能开始就匆匆忙忙结束了,又似乎在毫无缘由不知情的时候曾经开始过,只是没有走得太远写下太多情节。
在他们这群人的故事里,没有十年前琼瑶笔下的轰轰烈烈和海誓山盟,也没有十年后新生代导演青春电影里的堕胎和勾心斗角,有的只是错过的时机,不合适的地点,或者不够勇敢的心而已。
顺着时间的大河,我们相遇相识,我们曾经挖空心思对对方好,我们曾经并肩走过一小段有交集重合的道路。
然后还是顺着时间的大河,我们有些人上岸了穿好鞋子,有些人还留在河里继续戏水,缘分随风散去,走向不同的道路不同的方向。
也许在后头的路上我们还会短暂相遇,但是此时的我们永远不是彼时的我们。
所以我们大方说你好,也大方说再见。
“真的好久好久不见喏。”苏胡加笑着看向韦路斯,转身跑向人群的方向,喊着“韦路斯,梁蓝粤赶紧的,过去和李柏的新娘子合影!”
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
看看你最近改变
不再去说从前 只是寒暄
对你说一句
只是说一句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