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我把话说完，小姨的电话响了起来。我赶紧闪到一边，主动收拾起桌上的残羹剩饭。从厨房出来，见小姨仍抱着电话侃侃而谈，我又从冰箱里翻出一些水果和饮料坐在沙发上自顾自地往嘴里猛塞。

小姨很吃惊，一边讲电话一边用手指着我的肚子，暗示道：“你肚子受得了吗？”

“没事，再来一桶都没问题！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姨一拍我脑袋，示意我闭嘴。

我识趣地把屁股挪到一边，专心致志地啃着果盘里剩下的几颗快要烂掉的草莓。

“今晚不行了，家里来了客人。我必须在家陪她，要不改天吧？等我有时间再约你？”小姨面露难色。

“什么？不行？非今晚说不可？到底什么事这么重要？要不你在电话说吧？我听着呢！见面才能说？我的姑奶奶，有必要这么神秘吗？我不是跟你说了吗？秘密的事咱不聊，我也没兴趣知道，你还是把它烂肚子里吧！免得传出去惹麻烦！不是那种秘密？那是哪种秘密？非见面说不可？唉，这么说我今晚非出去一趟不可了？行吧，你在老地方等我，我马上到。”

小姨挂了电话，摇摇头道：“真不知道这王夫人搞什么名堂，神秘叨叨地让人感觉有点莫名其妙。我得出去一趟，你在家等我回来。你要是觉得无聊的话，食品柜里还有一些快要过期的零食和牛奶，不介意的话就拿出来吃掉它，反正放着也是浪费，你能造就放开肚子造，别跟小姨客气。”

这主意听起来不错，也符合我心中所想。但一听说是王夫人找她，我立马改变了主意，拉着她死活不肯留在家。

“小姨，我天生胆小，特别怕鬼，一个人在家非吓死不可。”

小姨伸出手指往我脑门一弹，“胡说八道，小姨家又没死过人，哪来的鬼？我去一会就回来，不会太晚。”一转身便进了卧室对着镜子打扮了一番，随后拎起挂在衣帽架上的羊皮小包就要往外走。

我忙上前拽住背包带，“小姨，呆在家实在太无聊，我要跟你一起去。”

“两个老太太谈点私事，你去捣什么乱？老实呆在家里等侯差遣！”小姨一边回拽包带一边呵斥。

我紧拽着背包带不放，“不行，我非去不可。”

小姨见我执拗，干脆松开包带，连同包包一起塞到我胸前，“你去干什么玩意？当电灯泡吗？”

我不怀好意笑道：“我乐意！”

“我说你是猪脑袋，你还狡辩。王夫人是女人不是男人，你乐意个啥？”

我嬉皮笑脸，“我就是奔着王夫人的头衔而去！”

小姨怪怪看我一眼，手指一戳我脑门，“你这猪脑袋又打什么歪点子？是不是又耍什么阴谋诡计？”

“啥阴谋诡计？难道你外甥女在你眼中就是会耍阴招的人？我什么歪点子都没有，就是想见一下王夫人而已。看看她最近有没有变化，是不是已经发福。”

小姨一脸惊讶，“你见王夫人干什么？”

我又把上面的话重复了一遍，末了又强调，“仅此而已，绝无其他想法。”

小姨又说了几句让我留下的话，我却执意要做小跟班。小姨没办法，只能同意我当“电灯泡”。

“谢谢小姨。”我把背包往她肩上一挂，一蹦一跳赶在她前面跨出大门。

“瞧你那副德行，好像没出过门似的，老大不小了还像三岁小孩一样乱蹦乱跳。你是长不大呢？还是天生就是三岁小孩的智商？”出了小区门口，小姨上前拉住我，示意我拿出点成年人的模样。

“小姨，又没有哪条法律规定成年人不可以像小孩一样乱蹿。人活着开心最重要，别让那些条条框框把自己搞得紧张兮兮。我现在无牵无挂一身轻，不想蹦跳都不行。”我嘻嘻哈哈没个人样。

小姨有点看不惯我的行为，一把拽住我，“你再没个正经样就别怪我翻脸，就你这副鬼样子，等会见了王夫人，我的面子往哪儿搁？你就不能收敛一点？正儿八经地做个人样？替我在外面留个好印象？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我想想。你要知道小姨现在的处境跟以前不同了，自从你姨父出事后，以往和小姨关系密切的官太太都成了鸟兽状，一哄而散。

“现在就剩王夫人和我偶尔联系。虽说她没像别人那么势利，但我也要顾及一下她的感受。就你现在这副模样去见她，不吓坏她才怪。”

我不以为然，摆出一面无所谓的样子，“切，她又不是第一见我。我是什么德行，她心里早就有了定义。你担心那么多干什么？走吧走吧，恐怕她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小姨还想说点什么，我二话不说就拉着她往上次约见官二代的茶餐厅走去。

“等等，你急什么？咱先打个车再走。”小姨甩开我，朝正停在路边的一辆出租车招手。

司机把车开过来，探出脑袋问道：“夫人去哪儿？”

“金哈巴咖啡厅。”小姨一边答道一边拉开副驾室车门钻了进去。

我一脸懵懂，磨磨蹭蹭不肯上车。

“猩猩，你站着干什么？快上车，要不然就迟到了。”小姨转过身指着车后座催促道。

“小姨，老地方不是茶餐厅吗？你去金哈巴干什么？”我百思不得其解。

小姨喊道：“谁跟你说老地方是茶餐厅？别啰嗦了，快上车！”

我迷迷糊糊上了车，反复思索良久也不知道小姨要去见的王夫人是何方神圣。正要向她打听点，却又听她说：“到了，下车吧。”

小姨付了车钱，领着我钻进了路边的一条小巷。小巷两边是参差不齐的楼房，房子墙角排满了尺寸不一的垃圾桶。“哗”，一小撮水落入我的颈脖。我条件反射性地缩了缩脖子，抬头一看，发现身旁屋顶上水流源源不断。

“妈的，谁家这么缺德？”我摸了摸颈脖，气恼地对着流水的屋顶骂了一句。

小姨回头看我一眼，又仰头望了望屋顶，朝我招手示意：“谁让你磨蹭的？走快一点不就没事了？”

我骂骂咧咧，“什么破地方？真是气死我了！太他妈倒霉了！”

小姨没理我，一个人自顾往前走。我小跑着追上她，埋怨道：“小姨，这是什么地方？你咋带我到这种破烂地儿来？”

“不是跟你说了王夫人有约吗？别废话，快走。”小姨把我拉到跟前，使劲往我背部一推，径直将我推出了一米之外。我踉跄向前扑去，眼看脑袋就要钻进垃圾桶，突然一道肉墙又将我堵了回来。

“小姐，你没事吧？走路要看路，别光顾着玩手机。”一只大手将我身体重心稳住。

抬头一看，一副面带微笑的老年人面孔呈现在我眼前。

“还好，没摔掉牙。”我尴尬一笑。

他帮我捡回踢出去的鞋子，一把塞到我手上：“鞋子给你，下次走路小心点。”

我接过鞋子，认真打量他一番。身高一米五八左右，不胖不瘦，身穿中山装，鼻梁上架一副黑框老花眼镜。阔嘴、扁鼻梁、三角眼、眉毛稀疏、脑门光秃、头顶上没剩几根花白毛发。左耳上别一只水性笔，右耳上夹着一支自卷香烟。一眼看上去挺像知识分子。

“谢谢。”我接过鞋子。

他点点头，转身离去。经过小姨身边，他又回头朝我一笑，随后便走出了巷子。小姨转身看了看他的背影，回过头来问道：“谁啊？”

“我问谁去？”我一边穿鞋一边怨声载道：“不知道这王夫人是怎么想的，县城这么多好地方不去，偏要选择这种阴暗的角落。就她那种身份的人，跑这种脏乱差的地方来见朋友，实在不可思议！”

“好了，你少说点吧。你要是不想去，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没人逼你。我本来就不想带你来瞎搅和，是你自己厚着脸皮硬要跟来，这能怪谁呢？”小姨瞥了我一眼，扔下我向前拐了一个弯。

我急得跺脚，赶紧跑上去挽住她的胳膊，“我不就是发了两句牢骚而已嘛？你用得着给我脸色看吗？难道我说得不对吗？那王夫人什么身份？跑这种地放来约会，难道不是自降身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