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子,拐子!”老师傅将将放了程兆炳,小丫头就吊上来了,“今天大暑,姆妈克舅舅屋滴住,明天他们克打刀,让我们克江边下架竹床。二哥搬去了,他叫你领我去搞点话梅酱菜。”
“不得我了,我的钱不是钱了。”程兆炳佯怒,“今天教你哥哥打上大人,我们胡得叫他当裤子。”
“要得!拐子把蜡烛也带着吧。我演皮影戏你们看。”叶瑛嘚瑟道。
“一额,您家这又是么时候练的本事咧。。。”
两个人又是大笑,又是互相糟痞的,一路上嗑着瓜子,拎着馍馍酱菜往江边走。叶世新早就和街坊罗伯伯一路搭伙拼好了竹床,架好了盘子,备好了茶水。罗家的小丫头罗豆豆和莺莺一般大,不过稳重些,笑也不是莺莺样的苕笑哈笑。小姑娘一下就挽到一起去了,跑到旁边竹床边去玩人家的象棋子,但只是堆房子好看。老太笑着要教她们下棋,两人听久耐不得烦,便托词回来吃饭。
程兆炳和罗伯正在打上大人,叶世新刚摸出来规矩,就在一边插嘴,“别墨迹了,出这个儿,哎呦,賏貝。。。掰掰,你咋占小辈的便宜。”他一兴奋就飚出来一口天津味,官话不讲了,汉口话也不学了,吆喝得把周边三姑六婆兜笑了。程兆炳腾出一只手,啪啪两下,拍得他差点碰翻路过大娘的一壶花红茶。
“背时货,莫跟我岔来岔克!”程兆炳真生气了,凉丝丝的江风都去不了火气。
“哎呀,这哈不中神了”罗伯也笑他。叶世新像才反应过来疼样的,“哎呦哎呦哎呦,好疼疼啊,二蝈蝈帮我吹吹一下。”又拿头往程兆炳胁夹窝里钻。两个小姑娘还啃着馍馍,一下逗得她们把馍馍都糊上了脸,“咯咯豁”的笑,跟断了气的老母鸡样的,程兆炳怕她们呛了,赶紧把馍馍扯过来丢在瓜子碗里,“都不消吃了”“跟老子滚!”
闹了一阵,不少街坊,水产铺子,茶馆的的老主顾,菜场摊子的熟人过来打招呼玩牌兼咵天,他们和罗伯伯两家的四张竹床都顶不住了。一个伯妈摇着扇子听着男人吹牛,突然就见着两个小丫头凑过来要她讲鬼故事。
“乡里路不平人平,城里人不平路平,但乡里的故事还不少,你们晓不晓得阴兵借道”。。。“我亲眼看过龙吸水。”
讲的大娘口干舌燥,天这才黑,大娘打发两个走了,莺莺和豆豆这才乘兴而归。大娘心里纳闷“两个小丫头片子也不怕,这是什么板眼。”。叶瑛说,“我们也找拐子去讲”,豆豆倒是好顽,“那你最后讲一个给他们,他们吓到了我就把我的宝贝给你。”“好撒,我非要看看莫斯东西。”
回来时大人也散了,天刚黑,不少人省灯油,都躺下了,罗伯妈嫌这里鸭多屎多(人多嘴杂)就没来。四张竹床正好让两个小丫头挤一张,两个小拐子把她们夹中间护着。两人回去时,罗伯伯还在逗张奶奶的小孙子,要抬着他脚带他“飞天”,给小伢吓得满地爬,张奶奶也不气,笑得要背了气。煤油灯下,两哥哥和一圈小儿子伢还在研究刚捉住的虫,扒拉着虫腿,就这是“蝈蝈”还是“蛐蛐”争得面红耳赤。
罗豆豆叫,“哥哥,我们要听鬼故事!”几个小儿子伢听这话立马退避三尺,打个招呼回去了,引得叶世新直笑他们没用。
“那大拐子先跟你们讲个真事。”程兆炳笑到。莺莺立马说“不是真的我们豆豆还不稀得听咧,是吧。”“那也是。”豆豆立马逞英雄。
“几大点事,少卖关子。”
“你现在很有点欠敲”
“别打嘴巴官司了”,豆豆道。
故事终于开始了。
“莺莺,你还记不记得我老头”
“还有印象,就记得三四岁干爹带我去吃汤粉,把我辣翻了,他还笑,怄死我了。”
回来这四个月,叶世新很少听二哥说起来他父亲,只知道他是二一年武昌兵乱,在办公时走了的。不知这是不是他心里一个梗。现在听来,连在莺莺面前他也少提父亲,也不知为何。
“今天这个故事是我老头经历的真事。我老头还在天门的时候,我爷爷在汉口做事,家里只有我太,我老头,和我小姑姑。”
“但是。。。现在没见过你姑姑啊。”豆豆发问。
“是的,这就要讲,我老头和姑姑差不来两岁。我老头生的时候差点把我太害死,生我小姑就挺好,所以我太更喜欢小姑。”
一旁罗伯躺着插一句,“头胎是很难啊。”说着手交插在头后垫着。
“当时我老头身体不好,我太碰到个算命,就要他给我老头调身体。但是这人治了我老头后,还留了一句话。”
“你儿子看着像儿子,其实应当是个女儿身。”叶世新说着做了个合十礼。“你敲死啊”“哥哥这是和尚不是道士”“和尚也会算命”“和尚只讲因果报应,自己的因缘”
“行了,听我讲。那个算命的说,我老头病好了,但是我小姑过不了多久就会没命,他也救不活要我太做好准备。我太哪愿意听这个话,我小姑那个时候扎实得满地蹦,太就给钱打发了算命的。”
“有天早上,我老头病刚好,刚下床。乡里人起的都早,我老头看见我太(奶奶)在烧水,不晓得怎么,就顺嘴问了一句:我妹妹呢?我太好像聋了一样,没一点反应。我老头就咚咚咚去我太和小姑的房看了一眼。你们猜怎么了。”
“奶奶被眛住了,把小姑害了。”豆豆猜。
“这倒没有。就看见那阳光下照在床上。那扇窗户朝西开的,一大早却有一束光正好照在我小姑身上小姑当时比我们都小,只有三四岁,你恁叫着我感觉不对劲啊。我小姑躺在床上,一点起伏都没有了,四岁的小丫头,身上没穿衣服,但却蒙了一层白色的皮,我老头说像蛇蜕,身上的颜色粉扑扑的嫩嫩的,像刚生下来的老鼠。”
“吱吱吱。。。”叶世新突然出声。
边上竹床偷听的小孩:“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妈妈!!!”
程兆炳笑了“后来,我老头回了堂屋,我太还在烧水,还是无知无觉的样子。我老头说:姆妈,妹妹死了。我太瞪了他一眼,问:你在说什么胡话?后来,一只小雀子飞过来停在房梁上,是青色的,闪亮亮的羽绒,还是只幼鸟。我老头问说:姆妈,雀子飞进来了。说着指给她看,那鸟就停在那里,很醒目,老太太却什么都看不见。我老头不信邪,要找邻居证明自己没说瞎话,把邻居拉回去后,那鸟不见了,只看见我太抱着我小姑哭,哭的像要把肺呕出来了,不住得吐痰。”
“这雀子。。。是算命的化的,是什么邪神吗?”叶世新好奇。
竹床阵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哭声,叫声。
罗伯突然发话,“这是好事啊,你小姑有缘,她肯定是羽化登仙了,不然怎么会蜕壳子。”
“嗯,我老头也这么说,就是我太不信。不是好事我也不敢出来讲。”
大家沉默成一片。
不管怎么说,幼童的死总是让人怜惜的。
“哥哥,故事到这完了吗?”
“嗯”
“那我来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