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专栏编辑:文言明语
推荐语:我的乡村,我的回忆,我深深的爱。老槐树下的故事,一年四季的快乐,父母的辛劳,这就是久别家乡的思念。理事会乡村专栏推荐!
常常觉得现在城里的孩子们有一种遗憾,就是无法体会到农村孩子童年时拥有整个乡村的快乐,那是什么样的广阔天地!
我也常常充满着遗憾地回忆我那再也回不去的乡村。
这些年来,每次做梦梦到老家,还是那个老房子。问过妈,说:“为什么家里的新房子盖起来都快二十年,我每次做梦都还是老房子?”妈妈说因为我是在那座老房子里出生的。想来这种牵绊,是会跟随了我们一生的。
老房子前面是很大很大的黄土院子,靠近住屋这边的院中,有一棵很大的槐树。院子周围屋后,也都是槐树,但这棵特别大,特别茂密。初夏时节,一串串雪白的槐花挂在绿叶间,满院缭绕着清甜的香气。我们会用一根长长的杆子,顶头绑了镰刀,去割了那槐花下来。用水洗了,松松拌上面粉,淋些许芝麻油,放到锅里蒸了,再用蒜油一调,那味道!哎呦,让人口水直流。却在离家之后,再也没有尝到过了。
老槐树下面,有石头的圆桌圆凳,冬天之外的一日三餐,我们一家四口,都是在这里吃的。夏天的晚上,搬一张竹床,就在院子里睡了,头顶就是闪亮的满天繁星。有着明亮皎洁的月亮的晚上,四处的黑暗也给披上了银的纱,我们一边摇扇子,一边聊天,或者讲故事。《牛郎织女》,《天仙配》,《田螺姑娘》等等,都是在这夏日的竹床上,或者冬日的火炉边,由妈妈,姑姑,娓娓地讲了给我们听的。爸爸因做了教书的老师,不愿讲这些传说,就时常让我和弟弟玩成语接龙,或是脑筋急转弯等好像有文化一点的游戏。
夏日里的游戏是最多的了。我们常在月亮出来的时候,聚在邻居奶奶家的院子里玩丢手绢。那时候的小伙伴总也有七八人罢,我们排成两排,唱:“月亮走,我也走,一送送到家门口。”一边用手抓住一只脚腕,曲起膝盖,叫喊着冲到对方队伍里去。顶膝盖混战中,我力气不够,不过好在能灵活躲开,所以胜利者里还总是有我一个的。
我们还会打着手电筒,去小树林里捉知了。知了在天黑的时候就从土里钻出来了,顺着树根往上爬,吸着露水,褪去身上的壳子。用手电筒照着树根,一会儿就可以捉一袋,拿回去埋在灶里,烧了吃。白天知了都爬在很高的树上了,用有长杆子的网兜,仰着头,在树上网它下来,也是一袋子拿回去烧了吃。也不知我那时候怎么敢吃知了,记忆里味道还挺香。那时候的夏天,很热,天很蓝,云是很大很大,雪白的一朵一朵,时快时慢地,从蓝蓝的天上一直掠过去。
夏天里鞋照例是不穿的,水是必须要去玩的。河滩离家不太远,是过河上街走亲戚走熟了的。河里的水很清,水下的沙子,水草,清晰可见,我还在河里洗过头发。河边是大片雪白的沙滩,极细的沙子,柔软妥帖。有小小的,白色的贝壳,一小撮一小撮不知名的花和草。沙滩边是一大片白杨树林,这里简直是小孩的天堂。我就有一次偷偷带着弟弟和村里几个孩子到河里玩了很久,玩到大人们到处找不到我们。最后终于被找回去的时候,被妈罚在堂屋里跪了半天。
河边不远还有很大片的桃树林和梨树林,春天开花的时候,那一片片云霞似的粉和雪也的白,让人心醉。我记得有一个男同学家有桃林,春天里折了一枝桃花送到我家。微凉的春风吹动他手中桃花嫩薄的粉红的瓣,深色的蕊也颤巍巍地。不知为何,这个情景在记忆里一直那么清晰。
桃林旁是大片大片的麦地。春天麦子绿油油的,到了初夏,就全都黄了,可以割麦子了!农村叫双抢,抢收抢种,可见那段时间是极忙的。不过对于孩子来讲,只知道割麦子的时候西红柿,黄瓜就可以吃了。忙的时候,我妈会打发我到菜地里摘菜回来。挎一个小篮子,割一把韭菜,摘点豆角,几根苦瓜,掐一把苋菜,就够了午饭的菜了。往回走的路上,总忍不住要掀开菜来往里面看看,原来篮子底下藏着喷着红晕的西红柿,顶着黄花,带着刺的脆生生的黄瓜。回到家是顾不上洗菜的,先把黄瓜和西红柿拿出来,搓搓就吃了。
爸妈割麦子,中午有时顾不上回来吃饭,我们就送去地里。打一壶自己家酿的黄酒,煮几个鸡蛋,带上蒸过的馒头,用篮子装了往地里去。前几天读到杜甫的《观刈麦》,说“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但在农村,农忙的时候,妇女们也是全部要下地干活的。现在想来,我和弟弟总是在爸妈割麦子的时候,躲在板车的阴影里玩,或者睡觉,要不就在两边都是白杨树的烫脚的路上跑来跑去,实在是缘于父母的辛劳,和他们对我们的照顾和保护。
我大一点的时候,放假时节会去帮忙干活,割麦子啦,收花生啦,掰玉米啦。我们还种的有红薯,芝麻,绿豆黄豆,棉花。收棉花的时候是秋天了。摘棉花必须要在露水还没干的早上,不然太阳出来,晒焦了棉花叶,就不好弄干净了。清晨,田间小径的两边,有一丛丛矮小的草,草尖上滚动着一颗颗晶莹的露珠,脚踩上去,凉凉得,十分清冽舒爽。棉花,高粱的田间,远处的树林,树林下的小河沟,隐隐有薄薄的雾气,变幻着形状,濛濛地游离着。
天很快就冷下来,冬天是不太想出门的,但终究要上学。早上起床的时候,天还没太亮,有时候雾大得伸手不见五指。我们穿着厚厚的棉衣棉裤,手里提着取暖的瓷火罐。瓷火罐里捂着烧得通红的木材,上课的时候就放在课桌下,把脚架在上面,一边听课,一边烤脚。中午回去吃饭的时候,再换过柴,一天就靠着那个火罐,度过还没放假的寒冬。
冬天里最大的盼望就是过年了。
我小时候过年是真热闹呀。就算家里条件不好,爸妈也会想办法在过年的时候给买上一身新衣服,包个小红包。初一早上拜过年,我们就可以随便玩了。那时候有个大队部,有剧团在大队部唱戏。全村的人都去看戏,大人带着条凳,前面的好好地坐着,后面的人则站在凳子上。小孩就在凳子间和大人的腿间窜来窜去。有许多卖小零食的,瓜子啦,甘蔗啦,油炸的果子等等。品种不十分多,但对那时候的小孩的吸引力,简直是连眼睛里都要长出了手去抓的。
这些东西,我长大后也都见过吃过,特别是瓜子甘蔗,现在还是过年的必备零食。但有一种,我们叫滑稽桃的,是我的最爱,则再也没有看到过。那是一种圆圆的白色的果子,就是爆开的米花,用一种糖浆,黏成圆圆的一颗颗的,用线串成一串,挂在小贩的挑子上,又香又甜。没有再品尝过那种滑稽桃,实在是令人遗憾。
还有走街串巷的杂耍队,有玩旱船,踩高跷,舞狮,扭秧歌,好一个花红柳绿,锣鼓喧天。杂耍队走到哪里,就有一群大人小孩跟着看。笑的,闹的,拍手的,大人叽叽喳喳,小孩蹦蹦跳跳,极度热闹。现在过年,回老家的人还是很多,但那样的热闹,确实再没有了。也许是长大了吧,大人只是按部就班地看望亲戚,拜年,接待客人,是不追逐热闹的。就是小孩们聚到一起,也是看动画片,玩手机游戏。每每想到我的孩子们体会不到我小时候那些欢乐,就替他们十分地可惜。
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到家乡呢?再去看看那些树,那条河,那一树一树的花,夏日天空变幻的流云,秋冬的露珠雪雾,那踏在脚下,走上回家的方向的厚厚的落叶,问一下它们:“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还好吗?还认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