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总听大人们讲,如果能成为科学家或者工程师,就算是有出息。我觉得自己那会儿就挺有出息的,长大后也一定不能没出息,所以,当有长辈问我长大了想干什么的时候,我都会理直气壮地说当科学家,工程师。虽然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是干什么的。但他们听了我的回答都会夸我理想远大志存高远。大人们说的词都太深奥,很多我都分不清。理想、梦想、幻想和空想究竟哪个大?这四个“想”凑一块儿是不是就能算一炸或者一杠。
那会儿我喜欢下象棋,觉得这事很有意思。上小学前经常在路边凑在棋摊前看认识和不认识的老头们下棋,看到入神,偶尔还会发自肺腑地评价一句:“真是臭棋篓子”。然后这帮老头有的笑,有的怒,有的想把我赶走,有的想让我上去下一盘。
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参加了学校的象棋队,队内比赛我大杀四方勇夺冠军,然后就成了队里的一号种子选手。象棋队每天下午三点到五点学习训练,于是我就有了不上课的正当理由。但好景不长,班主任跟我爸语重心长地说,这孩子挺聪明,不能因为下象棋把学习耽误了,说轻了是不懂事,要是往重了讲这叫玩物丧志。我爸不是科学家也不是工程师,为了让我成为科学家或者工程师,他和班主任达成协议同攻同守,在学校不让我参加象棋队,在家不许碰象棋。在班主任怒视的眼神中,在我爸的拳脚下,我屈服了,下象棋这事,到此结束。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之所以班主任不允许我下象棋是因为她老公在家每天除了找人下棋什么事都不干,所以她恨屋及乌。很久以后,我爸变成了老头,但我再也不敢在老头下象棋的时候说一句“臭棋篓子”了。
放弃下象棋之后,我也发现过很多有意思的事。
比如画漫画。《龙珠》、《圣斗士》、《机器猫》真的比《幽默》好看太多了。然后就学着画漫画,上课画回家也画,画成小册子就给同学们看。一本小册子很多同学传看,下课传上课也传,终于传到了老师手里。老师说,谁画的,滚后边站着去。
比如出版报纸。初中时跟另一个同学合作在学校发行自己编辑的报纸——《未来少年》。一张A3纸正反两面自己编辑自己排版,完成后交给另一个同学拿到他妈单位复印五十份拿回学校卖,五毛钱一份供不应求。我主编的报纸一共出版了三期就被教导处老师叫停,他们说办报纸是好事,但是不能用于牟利。
相比与画漫画和办报纸,我更喜欢的事是木匠活。那时候成品家具很少,大部分家庭都是雇木匠打家具。每次在我家小区里见到木匠干活我都挪不动道,那一根根的原木在他们手里就像变魔术一样,变成柜子,变成桌子,变成椅子。我觉得这事太牛了,因此立志长大也要当一个木匠。于是我就经常找一些废木料回家自己钉板凳钉书架。手艺精进之后,有时候我会早早地去学校拆班里的课桌板凳,然后再把它们组装在一起。有一次,我趁放学同学们都回家后,在班里练习自己的木工技术,没想到班主任回来取落在班里的茶杯,他进来的时候我正满头大汗地蹲在教室后面忙的不亦乐乎。结果,我因破坏公共财物被班主任罚站着上课一星期。
高三的时候,老师经常鼓励我们,他们常说,考上了大学就能干你们想干的事了。我考上大学了,但我的大学里没有象棋、漫画、编辑和木匠专业,慢慢地,我也忘了到底什么事才是正事大事。大学毕业的时候,就业辅导老师说,先就业再择业。于是我们一个班三十六个同学基本干了三十六行的事。
到现在,工作差不多十年了,一直没改行也算够专一了。慢慢的,工作貌似就只是为了讨生活,住更大的房子,开更牛逼的车。但这事的确没我排话剧当导演的时候有意思,没我自驾周游全国的时候有意思,没我深夜喝啤酒写小说的时候有意思。
身边一帮朋友,当爹当妈长得三年,短得个把月。喝酒聊天时,他们说,当前的大事是买套学区房,上了好小学才能上好中学,上了好中学才能上好大学。我说,当前的大事是生个小孩然后当超级奶爸,带孩子游山玩水,给他讲史记和资治通鉴,教他用灭火器和换灯泡。他们说,你希望孩子长大后干什么。我说,希望他以后能让你们的孩子吃饱穿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