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鹰人――一篇给四爷和我的祭文

    半夜,睡不着。起来看看那空空如也的鸟架,准备给鸟加食的我心里蓦地一股空虚。是啊,都放了呢。

    是四爷把我带上鹰猎打围之路的。记得我十来岁的时候,四爷就带着我去荒地里放鹰抓兔。那时候就觉得四爷骑在马上架着大鹰特别威风,我也希望着自己有这么一天

  “二小子,看傻了吧。”四爷在马上骄傲的说着,一脸的皱纹仿佛都发出光彩来。当时,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一架自己的大鹰。

      谁知道这个梦想很快就实现了。十几年前的一个秋天,四爷带我去了风陵渡打鹰。

      我永远忘不了我第一次打鹰的时候,是怎么布置下栈网,怎么撒下油子和看雀,怎么无聊的在鹰坑里等着……我记得我等了有个大概两三天,只记得一个巨大而矫健的身影扑在了网子里。我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窜到网前。看着一只当年的黄鹰在栈网里吱吱的叫,好像诉说着自己得不满与人类暗算的可恶。

    捧着鹰,收了网,下山回家。回到家,给鹰上了绊子和两开。上称一称,足有三十四两,仔细一看还是个长稍雕头桃尖尾。以前学过相鹰的我心中不禁暗喜“第一只鹰就是一只一等大鹰。”

    静养了大鹰几天,就开始戴着棉布套袖架鹰熬鹰了。半夜里和四爷一起架着大鹰沿着马路一点点溜达,四爷也吧嗒着他那都快长了铜绿的烟袋锅,一边闯脸一边练鹰。溜达到太阳要出来的时候,和四爷在路边吃一顿羊汤,驱驱夜里的寒气。遇见把式了就聊两句,我的童年就这样一点点的过去了。

    下面的训练不新鲜,叫远,下地,就交代了。我第一次骑在马上出猎的时候,四爷不顾自己的年迈,亲自下马给我赶杖。斜拉突然窜出了一“野猫”(野兔),我当时反应比现在都清醒,一把抽了两开,大鹰飞出去没几十米就按住了野猫。

  “行,小孩加儿鹰,第一次出去就按住了。不赖!”四爷夸了我两句。

    我觉得我瞬间成熟,变为了一个合格的猎手。以后打围再也不是在马下牵着狗轰围赶杖的小孩子了……我在憧憬着自己像四爷一样,一个冬天就可以拿兔过百,自己成为围猎中的头…

  这一个冬天就这样溜过去了。下个冬天,四爷一脸得意的对我说:“二小子,四爷给你拴个兔鹘玩。”就这样,我得到了人生中第一只兔鹘,一只足有三十九两的素背兔鹘。我兴奋的架着兔鹘满世界的得瑟,疯跑。想象着自己的兔鹘可以出猎以后的威风……

    训鹰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又到了可以出猎的时候了。这年腊八我们在京郊,北京所有玩家几乎都出来了。当然是以四爷为首,我们分成几组,玩鹰的、玩鹘的、玩狗的各司其职。那年的头彩是我的,刚开始分队搜索没几分钟。一只漆黑的老猫顺着下风,斜拉里的逃窜。窝爷反应快,一下抽了狗的抄绳,狗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蹿出去了。我也反应过来,抽了兔鹘的两开。随即兔鹘扑向目标,几个回合下来,兔子早已是有气无力。紧接着,兔鹘刁钻的一下扑在了兔子的头上,兔子被这一脚踢的脑浆迸裂。兔鹘就扑下来享受着猎物,拿回去一称,此兔除了被吃的部分之外还剩六斤多,为此年罕见。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着,郊区的工厂也开始一点点的建设着。我和四爷也就这样像个叫花子一样的活着。在那些骑着摩托车的大“玩家”眼里,我们两个就是老北京眼里的穷酸。时间冲刷着我的记忆,只记得四爷在骡马市大街路边的那个羊汤馆喝多了以后的话,“切,怎么着也得骑一白马……”

      又是一个冬天,“腊八了,该围了。”四爷抄着手对我念叨着,“行嘞,您老说围,咱就围。”我一溜小跑着去喊四爷的一群老朋友们。约好了人,到了猎场,才发现我们的猎场已经变成了开发区……那冒着滚滚浓烟的工厂,好像是我们围猎时点起的烟阵。只可惜,这次的猎物是我们。

    抓了三两个“猫”,大伙就准备收摊子了。其实我还没玩尽兴,不过也没啥可玩的了。到处是围网,到处是烂七八糟的建筑垃圾……

    回了家,窝爷把猫宰吧宰吧,洗净了摁到锅里。听着锅里炖猫肉咕嘟咕嘟的声音,四爷拿出了一瓶好酒。“咱爷们整点?”“整吧,四爷。”四爷拿出一个缺口的黄砂碗,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碗。有拿出俩搪瓷缸子倒满了递给我俩“今天咱也围了,开喝”四爷说完就端起来一饮而尽。我们就在灶台边上就这锅里的猫头,一杯杯的喝着酒。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四爷已经出去遛了两圈鸟了。一见我醒来,披头盖脸一通说“就你这样,还玩鹰呢。懒得喝两口猫尿就不遛鸟了。”我听见四爷喊这一通,立马就清醒了不少。连滚带爬的起来给鹰加食,加水。

    一星期,我没和四爷说话,也没去四爷那里。我觉得我挨的这顿骂有点冤。有天黄昏,我放了学准备遛鸟的时候,撞见了四爷。那时的四爷我已经不敢认了,老的就像风中的枯树。“二小子,你站住。”四爷的声音也变得喑哑苍老了。“记住,你是个鹰人,这门功夫,你得给传下去。”我没敢吱声,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真的怕了,四爷衰老的样子我已经不敢去看了。这门手艺,四爷传给了我。我又去传给谁呢?现在城市里的高楼大厦越来越多,切割的天空越来越小。我又要在哪里放置鹰鹘的翅膀,放置马蹄的声音呢?我怕,我们这一代人死了,鹰猎就会成为永远的传奇了。

    和我见了那一面之后,四爷没有撑到那年的冬天。那年腊八,我代替了四爷成为围猎的头。可惜,我驰骋的样子四爷再也看不到了,不过看不到也好,四爷的记忆里只能是草枯兔雉肥的景色。而不是这片被工厂污染了的,被烟筒切割了的已经不在蔚蓝的天空。

    捡起鸟架子下残留的一根鹰羽,把它贴在胸口上。轻轻的拥抱一下鹰人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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