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很怕穷这个字的,虽时常自嘲是穷鬼,又格外介意别人知道它与我纠葛颇深。
母亲时常回忆起我刚出生时,刚满三天她就要下地做饭,给我洗尿布,因为要一手端水盆,一手掀门帘,自此手上落下了病根,拿重物就疼。故事里缺失的父亲去了矿场打工,而我的奶奶在我妈做饭的时候把我抱过去,饭好了塞给她喂奶,等一家人吃完饭了才轮到她扒几口凉了的饭,然后又要去洗碗,偶尔我爷爷看不过去会抱着我让她先吃。
她是个很不挑食的人,然而有两样东西是她24岁以后再也不吃的。怀孕时想吃水果,贫瘠的山村只有院子里一棵还没成熟的苹果树,她没忍住吃了一个,又酸又涩,终于等到苹果泛红却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被我奶奶摘了藏起来和小姑偷偷分享了。另一个是凉水挂面,她坐了三天月子,吃了三天的挂面,用凉水一过,放点盐,没有菜没有调料。
在我两岁的时候,我的父亲得了结核病,在那个信息不发达又闭塞的小山村,听到得了传染病,第一反应都是害怕。有人出主意,跑吧,治好了再回来,不然会被关进去处决,吓得他们他们收拾东西匆匆上路。不幸又幸运的是,还没出县城就被县疾控中心抓回来了,当然只是送往了医院,于是那两年我是在一个住了很多病人的院子里度过的。我还能模糊的记得,有个比我大几岁的姐姐带我去一片豇豆地里吃过生豆角,是甜的,在一树葡萄架下捉迷藏,以及冰雹时我们站在屋檐下用手接天上掉下来的冰豆子。也是那年,外婆劝母亲离婚,带着我改嫁,拗不过母亲的外婆,是唯一去医院看过我们的人。
父亲得病以前是很爱出去玩的,喜欢和朋友喝酒打牌聊天,后来他再也没有出去过,那些朋友也没有来过我们家。再后来父母背井离乡,不过那是7岁的事了,继续讲我们出院后的故事。
我们一家三口回来以后理所当然的没有受到多少欢迎,父亲日益沉默寡言,唯有和母亲吵架时还有许多话,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小麦刚刚收获完,外面下着雨,麦子堆在地上一个大大的筐里,他们爆发了争吵。父亲拿着瓢把小麦往外倒,小麦混着雨水在泥泞的院子里铺开,我应该是哭了吧,母亲放弃吵架,抱着我开始哄,安抚好我以后又把小麦都收拾回来放在盆里一边无声的流泪一边清洗。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找苦命人,这句话如今想来在我们身上是没错的。没过多久我得了百日咳,家里准备买化肥的300块钱,我外婆送来的50块钱,揣着350块钱,父母带我踏上了求医之路。医院开的药没有治好,又开始用民间的偏方,鸡的苦胆挤出汁来往下灌......具体的细节以及怎么治好的已记不清,也不忍再去问母亲,那段记忆对她来说太过痛苦而无力,所幸还是好了。
我可以上学前班了,一间老旧的教室,只有一个老师,坐着学前班,一、二、三年纪总共也才十几个学生。能上学对那时的我来说是很快乐的,甚至在课堂上唱起歌,当然被老师制止了。就这样跌跌撞撞我7岁了上一年级,有一天班上的一个大孩子对我说你爸有病,回家以后我问爸爸这是什么意思,你有什么病,一向对外人不发脾气的父亲拦住那个男孩给了他一巴掌。
过了几天父母收拾行李要出门打工去了,我哭着喊爸爸不要走,他蹲下来抱住我的时候眼里分明是有泪的,最后他们还是走了,我开始了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