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是老兵退伍,后来做过矿里的书记,退休后在村口经营一家杂货铺,两间折屋,老式的水泥柜台,后边儿是竹编的货架,货架后头是老两口的床;杂货店门口是个架子蓬,横在路上,两边有石板凳,竹凳,木凳,大小不一,造型各异,都是村里人自己个儿搬来,也不往回拿.这地儿就是咱村消息的集散地,好比如今的新浪微博,微信朋友圈,每日村里老人准时打卡,一副手搭麻将里三层外三层,四人玩儿,十来个支招的.记得门口墙上还有一块石头黑板,偶尔村里也张榜些消息.少说每天得有个三、四十号人蹲的蹲,坐的坐.我和哥几个从小混迹在杂货铺,各种奇闻逸事最为让人乐道,也不知真假,从不问虚实,只是末了,总爱瞪大眼睛问上一句:后来,后来咋样了?讲故事的老人,大多没给出个结尾,一笑了之.故事有长有短,有神话,有鬼怪,凭着记忆,回到那个没有网络的年代.
《夜路难回》—90年代的浙北农村,没有水泥路,没有路灯,全村估摸着也没几台电视机,太阳一落,万籁俱寂,没有一丝儿亮光;那时候农村人的娱乐生活极其简单,一副扑克牌,上不了手,围着看看也过瘾.村上有那么个中年汉子,白天干活儿,晚上就好一口麻将,每晚打着电筒走上几里地去东边村里和人麻将,那是风雨无阻,雷打不动;咱们村到东边村,如今看来一点儿不远,可在那个时候得从田板里穿过去,中间还得路过一个大坟场(是一块三四十亩的桑树地,村里过掉的老人大多埋在这里,那个年代还不流行火葬,老些的坟都是土包儿前立块碑,后来都是棺材外砖砌的小屋子,两头还留个“上”“下”镂空的字儿),里边儿的坟数量之多,你不侧个身子都️得把棺材上的瓦片给勾到地上,加之大人时常讲些坟场里的怪事儿,这地儿小时候路过都得闭着眼狂奔过去,胆儿再肥也不敢多待;
中年汉子每天晚饭后,天毛黑就出发,11点,12点也就回了,天天如此,家里人也习惯了,那时候麻将是真娱乐,都玩几分钱大小;就在那么一天,事儿来了;汉子老婆早上灶头上打点完,发现自己男人咋这个点还没上桌呢,平日里早等着饭,出门干活了;汉子老婆骂骂咧咧的去汉子床上一瞧,昨晚咋个被子铺盖,现在就咋个被子铺盖,那个年代生活几十年不变化的农村,那是极其异常的,不像如今去哪里吃宵夜,哪个夜场玩儿嗨了,90年代的农村这一夜不回铁是出了事儿了,汉子老婆一嗓子吼响半个村,挨家挨户喊着自家男人出事儿了;淳朴的90年代农村,但凡谁家有点事儿,村里家家都出人出力,以后自家有事儿大家伙儿也来人,所以不一会儿,汉子家里就聚上几十号人,女人哭丧着把情况一说,大家立马出发,去东边村找人去;汉子家出门去东边村到坟场也就小几里路,进坟场前路口有棵大樟树,那时候村里人起的早,天还毛亮,就当大家伙儿快要走到樟树跟着,有人轻喊了声:前头有人。大家猫进了一看,全都吓了一激灵,只见一男人手里提溜个不知是没了电呢还是没打开的电筒,头顶着樟树,两只脚不停走,手还用力的摆着,满头满身的汗,眼睛闭着,脸色惨白,时不时还发出焦虑的吼声;这不是那汉子还能是谁;就在女人要冲上去喊自家男人的时候,村里一个老人一把拉住了女人:不能这么喊醒他,要不然得把他自己吓死,不死也得变疯;大家一听谁都不敢只声,场面很是诡异,一个顶着樟树疾走的男人,一帮愣愣看着的村民;老人招呼左右村民,大家马上分头准备,没多会儿,有人手里拿着火盆火纸,有人拿着香烛冥钱,有人手里抱了只大公鸡;点上蜡烛,烧上纸钱,老人嘴里不知道嘀咕了点啥(讲故事的也没说明白),只听公鸡一声啼鸣,那汉子啪嗒一声倒在地上;汉子被抬回家,据说足足睡了两天两夜才醒;后来听汉子讲:那天他麻将打得有点晚,快12点了,顶着电筒就往家里回,老些时候村里人都讲点迷信,走夜路半低头,谁喊也不回头,路过坟场时加紧了脚步,眼看着快到樟树了,那就是离村不远了,谁知道不管男人怎么赶,就是走不到樟树,男人到后来都跑了起来,就是跑不到樟树,那叫一个累啊;后来,就突然听到一声鸡叫,就啥也不知道了,醒来已经在家里床上躺着.之后听村里老人讲,坟场里也埋了些小鬼,有时候也会捉弄走夜路的,他们能耐不大,像这种鬼打墙的小把戏还是行的,如果没人发现,活活走死的都有.从那以后那个汉子再也不敢晚上走那地儿了.
村口的鬼故事,都是老人们的碎嘴故事,真真假假,大家就当听个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