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爸爸没买过什么新衣服,衣橱里的衣服一直都是那么几件,我一说给他买衣服,他就像演讲一下跟我说他有衣服,不用买,还能穿。有时我就偷偷给他买,或者塞钱给妈妈让妈妈买。爸爸的衣服都很有年代,十几年前它们在,现在还在,破了就补,补了再穿。有次我给他买了一件羽绒服,他都舍不得穿,以至于年龄越大,衣服越大。
爸爸在单亲家庭长大,还没出生爷爷就死了,自小家境贫寒,爸爸就读了一年级就缀学了。妈妈也没读过什么书,但妈妈的记忆力特别强,我们邻居的电话她都记得,她能即兴说顺口溜,口算也特别快,每次都令我们折服。
听爸爸说起往事时,家穷他经常帮人家挑碳,挑筐卖,要走很远很陡的山路往上挑。因为家穷,没有人愿意嫁给他,经人几经介绍认识了我妈妈,将近30岁才结的婚,妈妈到我家十年没怀孕,直到爸爸四十岁时,我出生了,听妈妈说,爸爸非常的疼我,每次干完活回来都要抱我。
一九九六年六月,我们家的活宝出生了,我第一次看到爸爸哭了,虽然那时的我只有四岁,但是我印象非常深刻。爸爸坐在门前的石头上抹眼泪,弟弟的出生,家里值钱的东西都罚完了,家里显得更贫寒。
我和弟弟都在上学的时候,家庭的重担都压在爸妈的肩上。为了我跟弟弟的学费,爸妈大热天的给人家干活,中午带饭去吃。家里的生活费都是爸妈帮人家干活得来,五年级的时候,妈妈挑担子,天太热,晚上妈妈吐血了,蚊帐上,被单上地上都是,早上起来吓的直哭。后来的半个月里,断断续续的吐血,医院去了没用,人家介绍一个老中医看的有点效果,天天吃中药,看妈妈那个样子,我跟妈妈说我不上学了,可她不答应。
安静的两年生活,我上初中了,初一时家里买了一台彩电,我和弟弟高兴的不得了,终于不用看黑白电视了,平静的日子不到两年,十五岁时一个沉重的消息传来,爸爸给人家楼房钉板时从二楼掉下来了,爸爸摔在地上不能动弹,爸爸的背摔陀了,腰伤的厉害,一干活就说腰疼。这次的事是我人生的转折点,这时的我已经没心情念书了,看着妈妈三天两头的去医院,晚上听着爸爸的哎呦声,我心都碎了。中考过后,填志愿那天看到爸爸坐在学校食堂那佝偻的背影,我决定为这个家做点什么,哪怕是微薄之力。我毅然决然出门打工去了。
十六岁出远门,我从家里哭到火车站,妈妈早上给我做了好吃的,我们相对无言,没有说一句话,妈妈叫我多吃点,可我怎么也吃不下去。妈妈没有去送我,爸爸说知道妈妈怕离别,爸爸一路叮嘱我注意身体,别感冒了,经常打电话。现在外出好多年,可每次出门都是很舍不得,妈妈还是一样早上烧好吃的给我,却不送我。
当我好几年没陪爸妈过节决定跟爸妈过一个端午节时,我却在去外婆家的路上出车祸了,在救护车上,爸爸一边握着我的手哭,一边喊着我的名字,问我怎么样,我当时人事不省,模模糊糊听到爸爸的哭声。住院好几天,妈妈悉心照顾着我,晚上都睡不好,爸爸每天打电话问我怎么样,身上疼不疼?那段时间的我虽然疼痛但我很幸福。
本想13年把做房子欠的债还了,让爸爸轻松一点,一个噩耗传了过来,妈妈早上突然头疼进了县医院,下午脑出血去了合肥医院,查出是动脉瘤,脑袋里长有两个。我急匆匆从北京赶到合肥医院,却没有见到妈妈,妈妈在重症监护室里家人不能看。爸爸哭红的眼睛让我的心都凉了。爸爸说下午妈妈血压升的老高,心跳都停止了,经过七八个医生抢救了过来,牙齿都翘掉了。住院的第一个星期妈妈人事不省,不能吃东西,天天打吊水,手都扎肿了。其间医院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单,做手术时医生跟我们谈话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二,而且只能弄掉一个,另一个无能为力。手术做了将近九个小时,手术室外面从人潮涌动到只剩下我们一家,手术成功,这句话让我莫名的激动。手术后的开始几天妈妈清醒了点,但不认识人,右边手脚动不了。爸爸每天碎碎碎语,你妈瘫了怎么办,你弟弟还在念书。我每天给妈妈擦洗,晚上跟爸爸换班守护。
还好妈妈恢复得很好,相对其他得这个病的我妈妈就是个奇迹。就是记忆差了点,吃东西差了点,重活不能做,感激上天。
你说我是被囚禁在笼子里的鸟,而那个笼子就是我爱的家,对!我爱我的家,爱我的父母,感谢他们那么艰苦的把我拉扯到大,给我生命,困苦的时候他们鼓励我,难过的时候安慰我。为了他们我不得不抛弃一些东西,而且我也愿意抛弃一些。换你是我,当你看到爸爸说不来普通话,不知道怎么跟护士沟通那种手足无措的表情,你是什么感受?在那么艰苦的环境下,爸爸总把好吃的给我,早上就一个鸡蛋都留给我,而他喝稀饭吃咸菜;手术费不够,爸爸打电话借钱的无奈叹息声;你没看到我妈妈躺在床上人事不省时眼角的泪水;没看到妈妈在床上翻身翻不了的无助眼神,没看到每天高烧,要拿冰块降温的妈妈;六十多岁的爸爸已是老人,可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为这个家奔波着,那佝偻的背影就是我的疤;不要说我狠心,只因你不是我!
如果可以,我愿意留在你们身边,给你们烧饭,给你们洗衣服,给你们捶背,依旧挽着你们散步。或许十年后你们躺在摇椅上还是那样说:你又买衣服了,钱不得掉吧,钱装不住,你衣服一大堆买那么多吃啊!多么幸福啊!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愿意做你们的女儿,生活艰苦也没关系!虽然我们是乡下人,可我们有尊严;虽然我们没钱,但我们活的很开心,是吧?我最爱的爸爸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