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桐树下

儿时的老家主房前长着两棵参天大泡桐树,我们这些孩子要三四个人拉在一起才能合抱住它一圈。

泡桐树就像慈祥的奶奶,每天都微笑着看着我们,硕大的树叶缝隙间,落下热闹的斑驳,印在我们灿烂而稚气的笑脸上,春日里的芬芳让我们看见了它的紫粉色喇叭花,起风的日子里泡桐花洒落一地,那特别的香气更是沁人心脾了。

泡桐据说原产地就在中国,这倒是应和了我对老家那根深蒂固的记忆,好像生我养我的故乡有着和我们这个古老民族同样的悠远。我记事起就和它相伴,它的根漫溯着我的情,庭院的一半几乎都能寻觅到根的伏须,夏日炎炎的时候,我们一大家子就齐聚于泡桐荫荫之下吃饭聊天,敞怀摇扇、兴致盎然,全然忘却了那酷暑的炙热。午后的小憩也是受着它的蔽护,抬一张凉床放置树荫底下,蒲扇覆在脸颊之上,倒是享受着知了的鸣音了,听着听着便睡熟了。

晚上的时候,长辈们仍然聚在树下谈着“正事”,闲暇下来就逗着我们这些孩童说“这树下待到天再深沉的时候,“即遛狗”(知了的幼虫)就会出来的,你们去根下找就能抠出来”。

于是我们便蹲在地上认真地找着,久了,于是就学得了经验,看见那神奇的忽隐忽现的漆黑小洞穴便好像有种满满的信心,用食指轻轻地抠拨着洞的薄边,洞穴下面这时会有一个辘辘的硬些的小夹子钳住指尖,我也小心翼翼地“救”它上来,孰不知我们这些贪婪的猎人是怎样地对待它们的…

我无忧无虑地享受着童年,还有见证着我无忧无虑的高高矗立的泡桐,我习惯了必须有它的日子,依偎着宽阔而光滑的树干,一年四季,我在岁月里变迁着,它却始终静静地守候着,喜鹊时而来筑巢,鸦雀穿梭于阔叶之下,我们都是它的孩子。

可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还来不及去认识“想不到”这个词的时候,我的泡桐便被严肃认真的计划生育干部们扣上绳子“齐心协力”放倒了,原因是我添了个可爱的弟弟,从大人们的话里我明白了这是那个年代“正常”不过的行为。我那宽大而耸立于云霄的大泡桐树随着有节奏的吆喝声被放倒了,在它轰然倒塌的瞬间,也砸碎了我当时的全部,我再也没有了庇护所,再也不能和它一起编织幼时的故事了,直到我求学后,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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