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9日    争议

程诺知道，是该明确结果了，是好是坏，趁着时日不长，做个了断吧。

他不知道颜然的公司，却知道大概的位置。

晚上九点，白日里繁华的办公楼终于显现出了些许疲态，程诺斜靠着路灯，看着微信里颜然刚发来的消息——“终于下班啦！”，抬头便见到了她从大楼里走出来，低头看着手机，一身黑色的修身长裙，将她的身形衬托得愈发婀娜，白皙的脖颈将夜色裁剪成优雅的弧线。

在等待的时候一直想着气势如虹地来个先声夺人，看到受惊的颜然，没了这个心情。

“走吧，不要说还有事，总这样也不是个事。”

颜然迅速莞尔一笑，挽上了程诺的右手：“你今天居然来接我诶，真是感动！”

什么事都没有，仿佛未见的九天的被掐去，一切如常。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走吧，回家！”

“我饿了，我还没有吃晚饭呢！”颜然拖住了程诺，看上去不太想回去。

路边的小摊上，颜然有一口没一口的扒拉着，看上去并没有什么胃口。

程诺苦笑，自己居然还安慰可能想多了，这么明细的证据都不肯相信，却相信她的一个微笑。他不想再多给思考时间，干脆直奔主题。

“颜然，你想不想和我结婚？”

正在吃东西的颜然差点呛到，赶紧喝了口程诺递过来的水，拿纸巾擦了擦嘴，将剩余一大半的炒粉放在一旁，调整了状态，静静地看着，仿佛在探寻他言语的真假。

半晌后，她收起了面部所有的多余表情，真个人的气质突然沉静了下来。

“你是认真的？不好意思，我没想过你会认真，毕竟正常的男女朋友关系，不应该是咱们这样开始的。”她的道歉是如此诚恳。

程诺清楚地感受到一只大手，狠狠地握住了他的心脏，他努力克制，冷静地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认真？”

“我并非良配，我只是想……是我错了。”

“你喜欢我吗？”程诺心里已经在狂吐槽：这TM都是什么事儿啊，这算什么？我算什么？

“喜欢的，当然喜欢的，我相信你应该也能感受到，只是……”

“只是你不想我和长久，只是想和我玩玩。”程诺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替她说出了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颜小姐，你玩的开心吗？想玩到什么时候呢？还需要我奉陪吗？”

“程诺，不要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颜然面目哀伤，低头沉默，不愿再看程诺。

“那么你愿意告诉我原因么？”程诺命令自己放开紧握的拳头，调整呼吸。

“咱们不能像以前一样吗？不要多问，不要多想，彼此好好陪伴不好么？”颜然眼神如泣如诉。

“对不起，颜然，我想要的更多了。”程诺起身，帮颜然拎过包包，“走吧，我送你回家。”

10月15日    化解  I

凌晨四点，因为一个梦，颜然突然醒来，在床上睁着眼睛，再也无法入睡，已经连续四天了，她每天睡眠不到5个小时，仿佛前面几个月的好眠如同一个梦境，她想，是不是应由着这个原因，抛下架子，去找一找程诺。

然而自上次两人不欢而散后，程诺没有联系过颜然。总是如此，离开这件事，男生总是能比女生坚决。以往自己总是大张旗鼓地说着要离开，最后又在梁之数提供的台阶下，屁颠屁颠地回来了，直到最后一次，再也没有台阶，她端坐着，终于忍不住，跑过去找梁之数，梁之数已经彻底离开，无论自己给他搭多少台阶，再也不肯过来。

梁之数，之数，小之，阿数……有那么多属于他的称呼，每一个称呼都伴随着一段记忆，入骨入髓。

颜然长叹了一口气，浑身无力，想着，自己本来就在长凳上睡觉，再去那里睡，也不为过啊，至于能不能遇到程诺，那就看缘分吧。

躺在长椅上的颜然，呼吸着清晨清新的空气，伴随着大自然的声音，丝毫没有睡意。初秋已经有点凉意，下次还是应该穿厚实点。已经六点了，程诺差不多应该跑过来了。颜然赶紧躺下，双耳却仔细辨别周围声音。

果然，跑步声在靠近长椅时逐步减速，正在颜然心跳加速时，步履的声音又逐渐恢复了原有的速度，平稳地经过。

颜然起身，却因为太过突然，脑袋一阵晕眩，竟然倒了下来。

真是丢人！太丢人了！颜然努力想要起身，却觉得身子软棉得厉害，不会吧？这么狗血？他指不定还怎么看轻我呢。正在心念飞转之际，一只手伸了过来。

“可以了，起来吧。”言语清淡，疏离。

颜然也不再讲客气，将手伸了过去，借着力，勉强起了身，才发现自己的体温好像高了程诺一截。程诺也发现了，很自然地伸手过来贴了一下颜然的额头，然后肯定地说：“你发烧了，怎么搞的？”

颜然在意识到自己生病的那一刻，那些曾经坚硬的外壳，骄傲的自尊，突然就不见了，好像自己可以软弱了呢。她拖着声音，撒娇道：“都怪你啊……我每天都睡不着，又不敢来公园睡了，我好辛苦的……”

程诺显然吃了一惊，颜然虽然以前也会撒娇，但基本上都是那种知书达理、浅尝辄止的小打小闹，哪像现在这样如同个孩子？！然而，在他未完全回过神之时，声音已经不知不觉地软了下来。

“先回家，好不好？我去给你买点药，你应该是着凉了。”

看到有人关心，生病的颜然更加肆无忌惮：“我不要，我走不动了，你就让我生病吧，反正你也不管我了！”

程诺不厚道地噗嗤笑了，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颜然，任性，孩子气，这让他觉得，恩，不讨厌。颜然也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双颊微红，尴尬一笑，拖着病体准备往回家走。

程诺蹲了下来，指着自己的背：“上来吧！”

颜然想了想，趴了上去。刚跑过步的背，温热并不潮湿，带着好闻的汗水味道，让觉得寒冷的颜然觉得很舒服，她软软地把胳膊搭在肩膀上，头也倚了上去。

明明是第一次被背，怎么觉得如此熟悉呢？颜然感慨。

颜然躺在床上，看着程诺查着网页，认真按照步骤给颜然降温，眼眶突然红了。把正准备递药的程诺吓了一跳。

“程诺，对不起，谢谢你。”

“等你病好了，再好好说吧。我先回趟家，把工作上的一些东西拿过来，今天在你这边加个班，你先睡会儿。”

“程诺，你不要走好不好，我不要一个人睡，你陪我睡好不好？”颜然知道自己很没脸皮，可是此刻理智已经坍塌，她只能顺着情感。

“你不要逗我玩，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程诺定定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不要逼我，好不好？”颜然的声音显得格外软。

“我先去洗个澡。”

陪着颜然睡着后，程诺轻轻起了身，检查了一遍后，开门离去。

10月15日   化解  II

回到小屋里，颜然还在睡觉，未施粉黛的脸色有点疲惫，偏偏两颊泛着不正常的红，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她微微被惊醒，轻轻嘟囔了几句，程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待仔细回想了几遍，才辨出是“阿数，别闹，我难受呢”。

阿数，应该就是他了吧，程诺想着，无悲无喜。起身去厨房，准备熬粥。

他早就猜着颜然有一段难以释怀的过去。可是，说实在的，谁又不是呢？已经三年了，再想起曾经心尖尖上的那个人，心底还是会有一丝淡淡的苦楚。可是他不怎么想知道她的过去，这没什么好遗憾的，毕竟若不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个时候的自己，也不会有着这样的感觉。

他更看重的是未来。

所以若是颜然一直固执地将他作为一个游戏人间的对象，他只能离开，因为他不想玩，他也玩不起。

颜然一直睡到了中午，闻着房间久违的香味，才发觉自己饿了。

两人席地而坐，就着地板上的小桌板，开始吃饭。颜然和程诺都不太会做饭，所以平常都是叫外卖，今天程诺破天荒地熬了一次最简单的白米粥，味道居然还不错。

“我以前有一个谈了八年的男朋友。”

程诺正吃着外卖送来的黑椒意面，没想到突然听见了这么一句，动作为之一顿，然后点头示意，表示知道了。

一旦有了开头，颜然也就没有再藏着掖着的欲望了。

“从十八岁到二十六岁，我最好的八年时光全都给他了。他其实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但是一直在学着照顾我，哄我，迁就我。我很喜欢他，可是我的方式很有问题，一直到他离开后，才意识到自己在这段感情中更多地是索取，而不是给予。”

“我原本以为可以和他相伴到老，一点儿也没有把他当外人看，于是就更加肆无忌惮地展示自己不好的一面。最后他离开了，我悔悟了，可是……没有结果了。”

“每次想起这八年来的点点滴滴，我的心就和火烧了似的，我花了一年的时间去追回他，表明自己幡然悔悟的心，立志一定要好好对待他。”

“可是，走了的就是走了，他比我坚决得多。可是我还在原地，想把这事儿给弄清楚。”

颜然自己说着说着还挺有感觉，结果看着程诺一直埋头吃饭，并没有其他多余的表示，不嫉妒不同情，也不感慨，又忍不住问道：

“喂喂，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程诺似乎料到了这个提问，不轻不淡地说：“这有什么好说的，快三十的人了，谁还没有个过去呢。”

“可是我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再开始新的感情了，我都没有办法想象和另外一个人结婚。”

“你之前不是和我谈得好好的吗？”

“不一样……我没想过……以后什么的，纯粹是走一步算一步。”本来以为是一件两人有着微妙默契的事情，结果却要直白的说出来，颜然也有点不好意思。

“为什么是我？我不信没有其他人。”程诺吃完了最后一筷意面，认真地看着颜然。

“为什么是你啊……可能是因为那天早上你的表情吧，有点热情，有点内敛，有点拘谨，又有点……怎么说呢，让我想到了……恩，当初的他。”

“所以你是把我当他的替代品？”

“那倒不至于，你们是完全不同的人，你远比他成熟，他远比你任性。”颜然连忙澄清。

“可是你还是喜欢他。”程诺用了肯定句。

颜然静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程诺拿了张纸巾擦了擦嘴，开始收拾桌上的残骸：“你现在烧已经差不多下去了。吃完了再睡一会儿估计问题就不大了。”

“我们不能维持之前的关系吗？”颜然再次提出要求。

“不讲未来，只谈现在，不讲感情，只讲陪伴，相互取暖的关系？”

颜然缓缓点头：“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程诺拿起桌上的碗，走向厨房，淡淡地说：让我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