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孙飞，你是死人吗？”姜青青头顶要冒出火来，冲着男人吼。

“我去买有机青菜。”男人说完，打开门，逃了。

“刘兰芝，我与你势不两立。”姜青青一脚把垃圾桶踢出老远，垃圾呼啦啦掉出来，滚成一条线。

姜青青是远嫁，和丈夫孙飞感情还不错，就是和婆婆刘兰芝不对付。俩人常常因为一点鸡毛蒜皮，怄上半个月的气。

这次生气因为老太太想孙女，姜青青陪着过去。临走时看到菜园里五彩斑斓的蔬菜，就想摘些带走。她知道这是婆婆“给孩子们种的”，没打农药。

没想到老太太愣是拦着不让，敢情孙飞不是她的孩子啊。

“想吃你自己不会种吗？农村人哪有这么金贵？”刘兰芝翻白眼。

“我哪有地方种？”姜青青拿塑料袋的手直哆嗦，她把菜狠狠摔到地上，拉起女儿就走。

刘兰芝有三个孩子，老大孙展，自营一家服装企业，年入千万；老三孙玉，著名公司高管，年薪百万。老二孙飞，普通公司程序员，也是妻子眼里的“窝囊废”。

姜青青回到家，气得七窍生烟。孙飞是捡来的吗？同是自己的孩子，老太太怎么偏心得那么理直气壮？

女儿坐在小板凳上，小心翼翼看着妈妈，眼泪直打转。

姜青青叹口气，抱起孩子，女儿扑到她怀里，哇哇大哭。

“以后打死我也不会再见她。”

姜青青说到做到，接下来三年，再没踏过刘兰芝的门槛。

2，

一天，老太太心血来潮，想在院子一角建个凉亭，说，老姐妹来了，可以赏个花喝个茶。

姜青青撇嘴：“真是有钱烧的。”

孙飞接到母亲电话，钱不用他问，让他去帮忙。

“穷人的时间不值钱吗？”姜青青不同意。

孙飞不顾妻子埋怨，请假过去帮着买材料，找师傅，前前后后三四天，才把亭子建好。

刘兰芝对亭子很满意，赶快给大儿子小女儿发视频，又邀请左邻右舍来坐坐，话里话外全是老大老三怎样怎样孝顺，自己命好才有这么出息的孩子。

老二不在“孝顺”行列。

孙飞回到家，饭都没吃，直接睡了。

姜青青明白，自己男人肯定又被无视了，她从牙缝里挤出俩字：“活该。”

“如果你也是个经理啥的，还会不受待见吗？”

姜青青说归说，对这个丈夫总体还是满意的。他勤劳踏实，不抽烟不喝酒，爱家爱女儿，无论自己怎么吼他，从来不还嘴。哎，唯一不满的就是他那个妈，百里不挑一的妈。想到这，姜青青立刻又变得气鼓鼓的，像一只青蛙。

3，

刘兰芝60大寿。

“哥，无论如何得让嫂子过来，那么大人了，不能不懂事吧？”孙玉冷冰冰说完，啪挂了电话。

孙飞无奈，开始软磨硬泡。姜青青到底答应了，她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还亲自去买礼物，一件棕色大衣，油光水亮的毛领，花了两千多块钱。

肉疼。姜青青长这么大都没穿过这么贵的衣服。但是她憋着一口气，不能在亲邻面前“掉份儿”。

生日这天，姜青青给丈夫、女儿穿上最好的衣服，自己还描了眉涂了口红，她可不想再被老太太看扁。

公交车到村口，只能走回家。姜青青提着礼物，昂首挺胸，高跟鞋哒哒响。

“来了。”刘兰芝不咸不淡说一句，接过礼物，随手丢到桌子上，转身去招呼客人。

姜青青一股无名火腾地升起来。

孙展孙玉回来了！

刘兰芝飞快跑过去，“累不累？快点进屋。”

“他们开车能多累？难道累的人不是我吗？”姜青青坐在小屋子里生闷气。

大家一窝蜂出去，围着两人的豪车，啧啧称赞。

有钱就是好，人人都高看两眼。

刘兰芝当众拆开孙玉的生日礼物：金项链，金手镯，金耳环。她又把孙展的礼物摆在桌子上，各种名贵补品。

赞叹声此起彼伏。

还有一张卡，当听到“里面有二十万时”，众人又免不了一顿猛夸。

刘兰芝笑得脸上的褶子挤成一团。

“老二买的啥啊？”不知谁多嘴。

大衣被掏出来，只受到一句“料子不错”，就被孤零零遗弃在角落里。姜青青盯着毛领一动不动，恍惚间，它变成了一只刺猬，把自己的脸面扎得千疮百孔。

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饭毕，姜青青提前带着女儿回家。

路上，女儿拿出巧克力，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哪来的巧克力？”

“奶奶让弟弟给我的。”姜青青心想老太太到底还是疼孙女。

“奶奶说，这不是名牌，吃了对牙齿不好。”女儿又补了一句。

姜青青顿时火冒三丈，劈手夺过来扔出车窗。

女儿嚎啕大哭。

大人没出息，小孩子也不受待见。

姜青青要发疯！

孙飞晚上才回来，喝得烂醉如泥。

“老......老婆，对不起，让你受......受委屈了。”他舌头打结，拉着姜青青的手断断续续说个没完，“我妈很......很过分。我要挣很多......很多钱，让你过好日子。”

姜青青泪如雨下。

原来孙飞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也难受，他也知道自己受委屈，可那是他的妈，他又能怎样？怪就怪自己不是富贵命吧。

第二天起来，姜青青眼肿得老高，核桃似的。

孙飞张张嘴，憋了半天，咕咚一声，又把话咽了下去。

从此以后，他工作更加卖力，他的醉话，也是真心话。

4，

日子在磕磕绊绊中往前走，转眼女儿幼升小，两人决定首付买一套小房子。两口子取出所有存款，翻来覆去数了好几遍，还是差十万。

“要不......？”姜青青话刚说一半，手机响了。

“青，你是不是要买房？”

“是啊，妈。怎么了？”

“你给我账号，我给你打点钱，十万。”

“啥？妈，你......你怎么有这么多钱？”

“种地的钱，还有你弟弟给我的，我知道你缺钱，给你攒着呢。”

“妈......”姜青青鼻子一酸：“为啥对我这么好？”

“傻话，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弟弟不用我操心，不给你给谁啊？”

放下电话，姜青青哭了，哭着哭着又笑：“孙飞，看到了吗？不是所有父母都是势利眼。”

“是是是，丈母娘真了不起！”孙飞说着说着，也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