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正月的一天,我走出了家门。天阴沉沉的,疏落的雨似乎远去而不再回来。
我叫了一辆三轮摩托,驶向车站。随便说了一个地点,买了一张车票,我不能确定自己去的地方是远还是近。上车时,却被售票员拦住了,说已开了发车单,我有些粗暴地推开她,径直坐在了副驾驶室的位置,开始了沉默。车开动时,那疏落的雨又回来了。我看看窗外充满节日欢乐的街道,怅怅然、茫茫然——我不知道自己去的地方究竟离这个县城有多远。车很快地驶出县城,扎进了苍茫的烟雨中。
我将一种选择撇在了身后,相关的人会想些什么? 为逃避,还是为选择?——望着窗外迷离的风景,我问着自己。
我挥舞着岁月的刀剑无情刺破曾经圆满的梦,却也无法擦净自己的心。有些语言,已不止一次听到,它们来自何方,于我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已无法开启我的心智,无法打破止水的宁静与孤独。
车在我的冥思中停下了,售票员提醒我已到达目的地,我却说我还没到,于是,售票员要求我再次买票。我将五元钞票递了过去,没有回头,只管看着前方。我知道自己不能一直坐下去,车总会停下来的,但是车的目的地决不是我想去的地方。
窗外的雨停了,远山的云雾扯来扯去,随时都可能将整个公路罩住。忽然想起某时的某刻在某条公路上行驶时看到的不合时令飘零的梧桐树叶——那时因为天旱,本该在夏季里郁郁郁葱葱的梧桐却黄叶萧萧,让我疑心当时是否是身处秋季。眼前的梧桐在寒风摇着疏枝,极好地衬出了这湘南正月冷雨的境界——我喜欢这种境界,无需酝酿,那些沉淀的情感会悄然弥漫窗外静默的田野。
刹车声再一次打断我的冥思,“你的五元钱又坐完了,如果继续坐,请再补票。”售票员的语调很善解人意。我说不必了,就这里了。我跳下车,很洒脱地将双手插入裤兜里,缓步走向另一条笔直的柏油公路。 当我站在那一湾沉碧的河水前时,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经过深思熟虑才挑了这样一个美丽去处:村庄地远出僻静,小河在身旁汨汨流淌,路旁的枫树散着疏枝,意境里透着几分洒脱,如同此时的我,没有任何的修饰。路向前延伸,似乎没有尽头。我向前走着,仿佛有所待而来,可我说不清自己等待的到底是什么——这样的境界颇像我的人生处境——总在等待,却不知等待什么,更不知等待何人。 眼前的景色很适合有人分享,我掏出手机,不知该打给谁,那个等待的人也是我逃避的人,我却不知道我逃避的人是否是我等待的人。终于,我收起手机,走向小河——这是初春,踏着卵石,浅浅的水不会弄湿我的心。我这样走着,似乎走向一个渺远的未来,又似乎走回迷朦的过去。
淡远的山、汨汨流淌的河、静默的田野与村庄在流逝的时光里闪动着迷离的色彩,它们渐渐地被暮色裹住,仿佛要将我逼出它们的领地。我知道我该回去了,因为明天就要远去他乡……
掏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却是两个未接电话,一则短信。
2016年9月22日晚于广州桥东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