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
第一章 杀手
刀劈来的时候，他看见刀上的血还没干，刀刃森寒，真冷，大概是鬼门关忘川河里的水汩汩往外冒的阴寒。
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要死了。
月光凉凉的落进他眼里，他想自己如果不蹚这趟浑水，此时应该金鞍马，红袍身，一日看进长安花。想到这里他一口气上来，往前一仆，刀贴着头发丝——叮——斫在了柱子上。赶紧趁着机会手脚并用闷不吭气往外爬。
他不敢抬头，只听到周边不绝如缕的闷声——噗，是那些杀手一刀剁碎血肉骨头的声音，劈脑袋好像砍西瓜样轻松，那些刀下亡魂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声便栽倒在地。他哆哆嗦嗦地，踩着尸体往大门口方向爬去，忽然脸上一热，猩红的脑浆和鲜血溅了一脸，胃里一阵痉挛，狂吐不止 。
月色惨白照得这座古朴院落更是阴森，人间修罗场。
他爬不动了，趴在地上，一个劲往外吐酸水，死吧！死吧！死吧！他坐了起来，痴痴呆呆看着这院中。
“年年瓦上霜，西楼晨起懒画妆……”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歌声，软软糯糯的吴语，“相思马上，春来草长……”娇滴滴，期期艾艾，“郎心如铁，硬是不归！”歌声幽渺，天地间哭喊声刀剑声霎时静止只听得那女郎幽怨的嗔怪。
黑衣人握紧了手中的刀剑一个个警惕地看向四周。一个领头的向虚空中厉声发问：“是谁？谁在……”然而“那里”两个字还没吐出，他感觉到一阵风温柔的抚过自己的面庞，像情人的手一样温暖。下一秒他就发现自己的喉咙只能发出咯咯的囫囵声，因为他看见自己的咽喉处鲜血咕咚咕咚往外冒，他丢开刀去堵自己的喉咙，“咚”一头栽在青石地上。面对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黑衣人将刀架在待宰羔羊的脖子上，一个一个抓在自己身前，警惕着不知会从哪飞来一刀。
“小书生，你别怕，我会救你的！”这句话一出，他呆呆地抬起头盯着屋顶。月光下慵懒地坐了个女人，红衣铺瓦，手上拿了块白布细致地擦去刀刃上的血，她冲他眨了眨眼，“小书生，你哭什么？他们欺负了你，砍回去便是啊！”
“哎，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 女人咯咯咯笑了。
书生盯着她，笑声薄脆，像是一掰就断，那种烤的极脆的饼。想到这，书生低下了头。他为在这种关键时刻，自己竟然还想着吃感到羞愧。
“呜呜——呜呜——”有个姑娘开始小声的抽泣，黑衣人不耐烦地将架在那姑娘脖子上的刀又移近了几分，割破了皮，鲜血顺着刀刃滴在胸口衣襟上染成一朵桃花。
“臭婆娘哪条道上的？为何来此阻我兄弟发财之道？活得不耐烦，往鬼门关里闯？”
女人借着月光往漆黑的院子中一扫，刀破空的声音和凄厉地尖叫同时响起，一个黑衣人脑袋上多了把刀，仰面摔倒，那个可怜的姑娘瘫倒在地。
“莺儿——”
眼尖的人发现这把刀，刀柄奇特像是一只燕子，刀身略弯，却流动着一抹绯红。
“回燕刀！”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惊恐到无以复加的喊叫。
活着的死的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怕他娘的，他一个女人，我们一起上，就不信弄不死她！”
夜是如此安静，月光罩着庭院，寒芒映着刀刃，杀机四伏。无人敢动。
一个女人一把刀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她还没有败过，今夜单刀赴会，如若不是自信就是自负到了极点，然而在江湖，自负是会要了一个人的命的。
书生听到回燕刀三个字后抬眼看她。
“燕归”他在心中默念。他曾梦过甚至在心中演了一遍又一遍他们的初次相遇，低头双目相对间，一个作揖“小生，闻达！敢问姑娘芳名？”
所以他留书出走，独闯江湖，就是为了见她一面。而今真的见到了，他却无话可说。也许是他在心中演练之时就已经将所有的话都说尽了，千山万水而来，在她面前，如今他不过想唤她一声：“燕归！”
燕归，燕归，鸟有归巢，人何以归？
琉璃瓦上的燕归一条胳膊支着身子往后仰，另一只手摆在弯曲的膝盖上，一条腿伸着，他看见她的脚从红裙里露出尖尖的一角微微摇摆，桂华流瓦，她就这样坐在屋顶上，红衣流动，轻笑不语。
书生莫名其妙就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涌了出来。
“我与这老头还有笔旧账没算清楚，所以他一家人的命都是我的，至于你们回去怎么复命，我想不用我教你们吧？”燕归纵身一跃，来到一个黑衣人面前，他手里抓了个老头。
“阎君要管的生死那么多，暂时一会儿还查不到这本生死簿。你们可想好了，要是打起来”说话间，长袖一摆，刀架在了黑衣人的咽喉处，“我这刀非得见血才收，你们挣点钱也不容易，有命挣没命花的亏本生意你们也做？”
刀尖吻着他的脖子，情人的吻，火热到极致的缠绵却是冰冷到绝望的致命。望着这张明艳的脸庞，黑衣人喉头一动，他想起江南烟雨中的竹楼，檐下风铃叮当作响，然而一场大火烧过，他从阎君那里得到一个美丽的头颅。
“燕归，你最清楚我们这种人，滥赌好色贪杯，钱一到手就花光了。这一单如果还杀了你，那赏金够兄弟们潇洒大半年的，你说哪个生意亏本？”
话音一落，十几把刀剑向燕归招呼，小书生只觉得有一缕风贴着耳边过去了，黑暗中，一个红色的影子如一支箭向前飞射而去，突然刀光一闪，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撞在书生怀里，闻达觉得身子都要被撞碎了，一低头就看见一双眼睛在瞪着他。“啊——”，闻达吓得将头扔出去。
“小书生小心你背后。”燕归见飞来的头，余光瞥见黑衣人在书生背后举刀，腾空一踢，登时两颗头相撞，脑浆崩裂溅了闻达一身，书生干脆的晕了过去。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