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了摇有些昏沉的头，伸手去拿酒时他才发现酒壶早已空了。地上全是喝光了的酒瓶，对于只是在应酬中才会喝几杯的刘东来说也算破天荒的头一回了。

一个下人走了进来，他穿着件布衣，脸上有一个黑色的痣，只是并不很明显。

依旧是那个人，虽然这个下人只说了一个地名，但他知道是谁。

拿起披风，刘东没有一丝耽搁的走出了衙门。他要去的地方，就在那里今天早死了一个人，一个没人知道的老头，或许，那个客栈老板会知道些什么。

兴许是傍晚了，街道两旁人都冷冷清清的，就连往家里赶的人都没几个。

刘东步子迈得不算很大，一盏茶的功夫，他赶到了那片城区。这里很乱，是这座城里面的难民营，本来是打算要整顿了的，只是递上去的折子迟迟没有下来，他也不敢乱动。毕竟，这片城区还是牵扯到了很多人的利益。

一整个白天都在想那老头的事情，在走过去的这段路上他的心情反而慢慢平静下来了。直觉告诉他，这次见面或许会知道些什么。

“听说今天这里死了个人，今晚的人好像都少了很多呀。”

“你才知道啊，都快一天了。”

客栈内，一个食客听见邻桌在谈论今天的事情，他凑了过去，接过话头，一副你后知后觉的表情。

“哦？这位兄台莫非知道此事？”

那食客一摸下巴，略有些为难的看着桌上的两个人。两人看见他的表情，连忙请他坐下，招呼过小儿又叫了一壶酒。

“兄台，到底怎么回事，快快说来与我二人听听。”

食客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深深的灌了下去，这才慢悠悠的说道。

“那是个老头，我给你讲，他太惨了。死在自己的床上，床都被压出黑黝黝的尸痕了，要不是他死了我还真不知道我们这儿还有这样一个人。是这家客栈的店小二发现的，早上衙门也来人了，据说县太爷也来看了。嘿，你说，这客栈老板也是个老头子，他会不会也这样？”说着，他“嘿嘿”的一笑，让两人不由毛骨悚然。

“那可真是恶心，幸好我没在。”两人互看了一眼，迎合着说道。

店小二似乎注意到了刘东的到来，连忙走了上去。

“刘大人，您来了，掌柜已在雅间等候多时了。”

听到刘大人三个字，桌上的三人面色一僵，急忙低下头。刘东对着店小二点了点头，在小儿的带领下上了二楼雅间。店小二走在前面，穿着麻衣，看不清他的脸。

房门推开，是一个略有些发胖的中年人。本来刘东并不打算自己来的，不就是死了个人嘛，在这鲤城哪天没死过人？

可事情往往太多变故，此前一件大案引起了上面的注意，勒令半月结案。之后又接连数天收到这客栈老板的邀请，且就在今天，在他店里又发生了一桩命案。

没办法，他只好自己亲自跑一趟。记得早上来现场的时候，推开房间，空气中一股尸臭混杂着一些其他的怪味道，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官场老人，什么情况没见过？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但当他到主卧看见那床上黑黝黝的尸痕时候，眼光再也挪不开了。

一股强烈的呕吐感在喉咙涌现，幸好老道的经验帮助了他，以至于能在别人毫无察觉的情况强咽了下去，没在众人注视的之下失了态。

但随之而来的一股莫名情绪，却让他想了一整天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到衙门后做什么都感觉不顺心，便回到了房间一个人喝酒。傍晚的时候，下人来报，客栈老板托人带来口信，地点就是今天早上的案发地点。此前，已经来请好几次了。

“刘大人，刘大人？”店小二连呼了两声刘东才回过神来。

对着店小二歉意点了点头，在客栈老板的招呼下坐了下来，店小二躬身退去。

抬眼间，刘东这才注意到对面的中年人穿了件大红袍，只是却并非是新婚所用的那种。店里刚死了人，这店家却穿得这么喜庆，真叫人琢磨不透。

见刘东没有说话，店家举起酒杯，敬了他一杯。一杯结束，店家开口道：“刘大人，不知大人要见小民到底是何要事？”

“嗯？不是你托人让我前来的吗？”

“这、并无此事呀。不是大人叫府上的仆人给小民消息，说要过来询问点事情的吗？”

刘东烦闷的挥了挥手，道：“算了，你还是给本官说说那个老头吧。”

店家先是愣了愣，看见刘东不耐烦的表情，遂发声说道：“他啊，大概是前段时间来到小店的吧，有段时间了。也没见过他去哪，也没见谁来找过他。我只知道他的名字叫舒伯，也不知道啥意思，听起来怪好听的。”

说到这，他停了一下，见刘东没有没搭话的意思，他就自顾自的接着说道：“最近一次见到他还是一个伙计给他送饭的时候，透过门缝瞄了一眼，那时候他倒还神采奕奕的，完全不像一个年近五十的老头，不像要死的样子。”

说完，店家小心翼翼的看了刘东一眼，便不再说话了。假装思考一番，兴许是不知道问些什么吧，毕竟刚刚他说的这些在衙门都有备案。

“那时候你见到他，他有没有什么特征，或者说，变化之类的？”刘东举起酒杯，喝了一口，出于习惯，下意识的随口问道。

谁知这一问对面的店家竟然沉默了，反过来问了刘东一句：“刘大人，您是读过书的读书人。您说，人有没有可能在几天内，就走完了几十年的路？”

刘东举着举杯愣在了那里，他根本不知道这店家的话是什么意思。这是怎么了，那个在官场纵横多年的刘大人呢？最后他也只能干巴巴说了句：子不语怪力乱神。店家好像有些失望，不过任然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那个人，对，就是那个舒伯。之前你看到的那个小二，很多次都是他去给他送的饭菜。据他说，这个房客好像自从开始来到这里后，每次去这个舒伯的房间他就好像老了一大截。第一次去的时候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五十多岁的，倒像是个三四十岁的年轻人。头发乌黑浓密，穿的也是神气一身的锦衣秀服。嘿，你看我也快五十了，那些三四十岁的不就是年轻人吗。”

说着好像想到了什么，就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才继续讲道：“隔了两天，小二给他收拾房间，收拾出了一些头发。那时候据说他的衣服也变了模样，秀服也换成了件大红色袍子。那个时候，小二说他比我都像个八九十岁的。嗯，对了，那袍子跟我这件似乎有点像，不过我这件是近日贱内给定做的，说穿着喜庆，去晦气。”

“那，你是怎么发现他死的呢？”

“我还能怎么发现，他不交房钱我自然就要找他，谁知道他妈的竟然就这样死了，欠老子的房钱还没给呢。”

他可能也觉得自己失态了，不过可能是老年人固有的执拗和脸面没让他开口说什么，只是在那里一个劲给自己倒酒。

小二进来了，不是之前那个。说饭菜什么的都在外面备好了，是不是拿上来了。饭菜上了，吃了几口刘东却再也咽不下去了，打了个招呼就走了，店家也没说什么，任然自己一个人在那里默默的吃着，。

走出客栈后，离那门口几步又听见那个几个食客在说些什么。

“你说那店家一大把年纪了还穿身大红袍子，这么大年纪了，也不害臊。”

“诶，你还别说，那袍子看上去还挺好看的，要是我有，估摸着我也得穿出来显摆显摆。”

“你就做梦吧你！”

。。。。。。

刘东渐行渐远，慢慢的已经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了。一路边走边想，他突然想回去问问那个客栈老板，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穿的大红袍，他那媳妇呢？似乎从来都没见过，还有最开始见到的那个店小二，又去哪了？但，刘东永远也不可能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了。